“那就新安會館罷,在哪裡不一樣。”李佑無可無不可。
金百萬想了想,忍不住道:“公會新立,同業們興致高漲,士氣正旺,目前有點同仇敵愾的架勢,你這…”
金百萬煽動鹽商同行成立公會一致對外,正是李佑指使的,但是金百萬也不明白李佑這是想幹什麼,而且還讓他不要去爭公會總管位置,好似平白無故自樹強敵。
李佑故弄玄虛道:“不幹什麼,叫你們幾個綱商巨頭嘗一嘗權柄的滋味。”
到了三月初六這日,新安會館裡人頭攢動、接踵摩肩,三百多家鹽商都來了,連帶下人和轎伕,將會館幾乎撐爆了。
慎行堂已經改為公道堂,作為揚州鹽業公會的公議之所,但無論如何也容納不下三百多人。
所以將留給李大人的公座設在了屋外月臺上,所有鹽商無論大小都立在外面。越有勢力的大鹽商,距離公座越近,小鹽商則都在外圍。
金百萬立在前面,不由得暗暗感嘆,自家這女婿數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在鹽商中沒得什麼人心,卻凜然將威信樹立起來了。
只一紙喻示,就能使在揚州做慣了人上人的鹽業同行無論大小,都要來到這裡候著。放在過去,只有丁運使才有這個威力。
申時過半,李大人率領隨從、胥吏、護衛等數十人浩浩蕩蕩抵達公館,在公道堂前月臺上落座,接受人群朝拜。
先是點卯,有一吏員捧著名冊高呼各家名字,點到的便應聲。等點完三百多家,那吏員對著李大人將名冊奉上道:“稟大老爺,有四家未至!”
李佑接過名冊,在眾目睽睽中提起筆,略一沉吟,隨隨便便的信手將這四家名字抹去。
放下筆,李佑掃視全場,醞釀幾許氣氛,開口道:“本官奉朝廷詔令,在揚州整飭鹽法,今日將爾等召來,便為此事!”
場中沒有別人說話,李佑繼續說道:“本官今日本想逐一問話,叫爾等自陳鹽事,並檢舉運司官吏及同業不法之事,但見了爾等便改了主意。你們綱商人數眾多,僅在揚州一地便有三百餘家,官府哪裡照管的過來。”
“本官得知你們前幾日成立了鹽業公會,有一個總管六大管事,敢為鹽業之先,倒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所以本官有個想法,從你們當中選出一些大商家作為鹽業領袖,負責與官府打交道,稱之為總商!至於其他中小綱商,而官府便不浪費時間一一奉陪了。可也並非放棄不管,只是將所有小商全部掛在總商名下,無論納課、稟情等事項均由總商代管。若有事情,官府只惟總商是問。”
“如此官府只與若干總商打交道,不再事無鉅細、龐雜繁多、案牘勞形,騰出許多精神!本官看來,鹽業公會出現的倒是恰到好處,總管和管事全部可以充任總商,並依託於公會行事,代管其他小商。”
眾人原本以為李大人是吹毛求疵、雞蛋裡挑骨頭來了,昔年幾次整飭鹽法,無非也是這般過場,都沒有料到沒想到李大人卻談起了公會和什麼“總商”,聽完後,都被震驚了。
可以說,李大人幾段話,在場內三百多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即便是腦子較慢,一時想不透後果的,也能知道這在鹽業絕對是一件顛覆性的大事。
原來鹽商三百多家,雖然有大有小,但互不統屬,之間只是靠著徽州鄉親宗族關係關聯。每一家鹽商即使小到只有一千引窩本的,那也是獨立自主的與官府運司打交道,並不依附於其他大綱商。雖然這種小鹽商與官府打交道可能更辛苦。
而李大人提出的公會和“總商”,就相當於官府指定若干大商家聯合為公會,去代理一些鹽業事務,並關閉了中小鹽商直接與官府交通的渠道。今後中小鹽商只能依附於大鹽商,並接受大鹽商的管理和代辦。
簡單的說,就是由官府向公會和總商授予一定代理性質的權力,讓總商去進行行業管理,這樣減少了官府面臨數量眾多的中小鹽商的瑣碎事務。
比如認領鹽引和收繳引課,運司衙門可以直接將鹽引數目給了公會。而公會各大總商自行與名下的小商攤派,並代為收繳相關鹽課,最後鹽運司將總商匯總起來就完成了年度任務。當然,如果出了什麼問題,官府要追究的還是總商。
如果按照李大人的設想,當前揚州鹽業格局就由運司、鹽商兩重格局,變為了運司、公會和總商、小商三層。
人人被衝擊得心潮動盪,這時候還能冷靜思考利弊得失的只是極少數精英人物。
別人無不是迅速盤算此事對自己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