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玉只得陪笑。頓了頓,她狀似無意地嘆道:“看了族譜才曉得,劉家竟這樣顯赫,祖上還出過宮裡的貴人。”
鏡弘顯然對這恭維很是受用。
“貴嬪娘娘生得美,連陪侍的女官也個個花容月貌。”書玉繼續道,“只是可惜這些美人只得老在深宮中。”
鏡弘蹙眉:“你這麼說也不盡然,也有女官出宮嫁了人的。”
書玉一臉驚愕狀:“就算出宮,也韶華老去,嫁不了好人家吧。”
鏡弘冷哼:“一派胡言,三兒的外祖奶奶便嫁得很好。她嫁給了當朝將軍麾下的一員猛將,不知有多風光。”
書玉接話:“這麼說來,劉氏這一脈還流著武將的血統?”
鏡弘突然喉頭一梗,不說話了。
書玉心下疑惑甚重,如果她的記憶沒出錯,族譜裡頭記載的劉氏男丁併入贅女婿,大多從商,沒有一個和武將有半點瓜葛。
鏡弘面上一僵,道:“那位漢人副將戰死沙場,外祖奶奶再度入宮陪伴在娘娘身側罷了。”
書玉一愣,竟是這樣一個俗套的悲傷故事。
只這一停頓,她問了最後一個問題:“敢問外祖奶奶的芳名?可是叫劉美芝?”她隨口騶了個剛剛在名單裡頭看到的名字。
果不其然,鏡弘皺起了眉頭:“你這功課做得也太不仔細!外祖奶奶名喚劉靈順。”
書玉立刻一副慚愧難當的模樣,腦中卻轉過了百個念頭。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臉不滿的鏡弘,書玉從習堂徑直往劉家女眷的廂房去。
問了經過的小婢,她終於找到了劉三兒的廂房。此刻,閨房裡一個人也沒有,劉三兒並幾個貼身女侍早被叫去準備祭祖事宜。
書玉定了定神,輕輕推開房門。
房內幔帳飄搖,井井有條,乾乾淨淨,並不像個間歇性瘋女的閨房。
書玉在梳妝檯並床褥處略一翻找,很快便尋出了幾分端倪。
一本小冊子壓在枕頭下。小冊子層層疊疊覆了七重紗,若不仔細看還真不容易發現。
但只要有心,這地方並不隱蔽。
劉三兒果真如她所料,無甚戒心。
小冊子薄薄幾頁紙,紙上用簪花小楷細細謄寫一些詞句。
書玉略一翻閱,心裡便有了計較。
那些詞句文言結構,用詞晦澀拗口,明顯是老派人寫下的心情雜記。這不會是劉三兒的手筆,卻未必不是劉三兒的筆跡。
劉三兒謄寫了誰的心情雜記?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氣溫雖著夕陽退去慢慢低了下去。
兩個時辰不到,祭祖就要開始了。
書玉匆忙將小冊子放回原處,急急往客房處趕。
奈何當她推開客房門,卻發現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辜尨、亞伯並氣絕而亡的小順子都不見了蹤影。
她咬了咬牙,撕下一張便籤刷刷留下了幾行字給辜尨,又用鎮紙將便籤定在桌上。做完這一切,她飛也似的往劉宅門口去,一出宅門便抬手招了一輛黃包車。
不一會兒,拐角處有一個身影晃盪晃盪到了客房門前,一推門,走了進去。
那人影瞅了瞅書玉留下的便籤,伸手就把那便籤收進了衣兜裡。
*** ***
小順子穿戴完畢,懵懵懂懂地等在前堂,準備上祭祖臺。
辜尨和韓擎趁這個當口,於劉氏其他族人口中套出了祭祖流程,轉頭來一一說給小順子聽。
小順子呆呆地聽著,不點頭也不搖頭,也不知聽懂了幾分。
亞伯說:“他這個樣子,每‘死’一次,距離‘人’就遠一分。他現在也許連我們是誰都認不清了。”
韓擎一邊扶額一邊對小順子道:“我不管你現在到底傻到了什麼程度,但是待會你一定要記得祭拜的位置。你要祭拜的是劉三兒的兩位太祖奶奶,一位是祖奶奶,一位是外祖奶奶,千萬不要搞錯了啊。”
“就是這兩個名字。”韓擎把畫著靈牌示意圖的冊子遞到小順子面前,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懂,“看清了啊,一個是劉美芝,一個是劉靈順。見著這兩個名字,你就祭拜,懂?”
原本木訥的小順子在聽到那兩個名字的一瞬,有了反應。
“你說什麼?”韓擎沒聽懂小順子在嘟囔什麼。
“順……順兒……”
韓擎不再管小順子喉嚨裡莫名奇妙的咕隆,一把將小順子往東坡祭祖臺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