頡利正容道:〃自我突厥於貴國西魏時期,大破柔然於懷荒之北,柔然可汗阿那鑲兵敗自盡,我族先祖阿史那土門建立突厥汗國,稱霸草原,幅員比古代的匈奴更遼闊,規模更是空前龐大,可惜其後分裂為東西兩大汗國。楊堅一統中原,屢次來犯,又使用離間分化之計令我草原各族內戰不休,東西汗國複合遙遙無期,我們不得已下對中土用兵,但我們的國策是先圖統一再論其他,少帥明白我的意思嗎?〃
寇仲開始感到頡利能成為突厥的最高領袖,是有他的一套本領,說話有強大的說服力,且能拋開對自己的仇恨,只請長遠的利益。
徐子陵卻另生感觸,思索自己和寇仲的分別,換過與頡利談判的人是他而非寇仲,恐怕早斷然拒絕頡利的提議,但這隻會把事情砸爛破壞,後果則是屠城慘劇。政治是不論動機好壞,只論帶來的後果;政治上更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頡利正是這種人,寇仲則明白這遊戲的規則。他徐子陵雖明白,卻不會去做,所以他絕不宜沾碰政治。
孫子兵法有云〃兵者,詭道也〃,換言之,謀略正是一種高明的騙術,在津確掌握客觀情勢,敵我實力和心態後,始〃謀定後動〃、〃能而示之不能〃、〃近而示之遠〃,欺敵騙敵詐敵後克敵。
現實的世界冷酷而無情,甚麼大義當前,只是過份強調理想和道德的泥沼,經不起考驗。就像眼前的突厥大軍,只會從本族的利益作出考慮,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寇仲必須從利害入手,才能以最少的犧牲,獲致最大的利益。
所以徐子陵只有聽的份兒。
寇仲微笑道:〃大汗這麼看得起我,我怎能不受寵若驚,此事可容後從長計議,我今趟來……〃
頡利擺手截斷他道:〃少帥若立即退出我們和粟末族的爭執,我頡利必有回報。說到底拜紫亭不但與你非親非故,更是卑劣可恥的敵人,少帥怎值得為這不知自量的蠢人出頭?〃
趙德言陰惻惻笑道:〃令趟挑起干戈的是拜紫亭而非我們,就算依中土的江湖規矩,我們勞師遠征,總不能空手而回,兩位以為然否?〃
寇仲微笑道:〃小弟可否請問諸位一個問題?〃
墩欲谷油然道:〃大家都是請道理的人,少帥請賜教。〃
徐子陵大感頭痛,對方的策略是擺出處處講道理,非是恃強凌弱,將令寇仲更難招架。
寇仲望往星空,好半晌才道:〃不知諸位對宋金剛、李世民柏壁一戰有何感想?〃
頡利微一錯愕,露出不悅神色,冷哼道:〃少帥若只對這方面有興趣,我們還需在這裡浪費寶貴的時間嗎?〃
徐子陵亦摸不著頭腦,宋金剛聯同突厥兵攻打太原大敗而回,是頡利人入侵中土的嚴重挫折,寇仲硬揭他瘡疤,只會惹來頡利不快,於事何補?
寇仲笑道:〃大汗勿要動氣,我們漢人有云'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來個戰後檢討,肯定有益無害,可避免將來重蹈覆轍。〃
頡利勉強壓下怒火,冷冷的道:〃我在聽著。〃
寇仲從容道:〃宋金剛之所以有柏壁慘敗,非因力不能敵,而是策略錯誤。如若正面交鋒決戰,李世民必敗無疑,可是李世民卻採取'先不為勝,以待敵之可勝'的高明策略,瞧準宋金剛孤軍深入,故雖兵津將猛,所統率的仍是以臨時搶掠回來的糧草供養的龐大軍隊,不能速戰速決就只有吃不完兜著走的份兒。於是當世第一擅守的統帥李世民實行堅壁清野的針對性戰略,再施小隊突擊困擾的游擊戰,待宋金剛計窮糧絕,被迫撤退時鍥尾痛擊。大汗也明白我的意思嗎?〃
頡利、趙德言、墩欲谷、康鞘利一眾人等無不臉泛怒色,雙目殺機大盛。
徐子陵曉得寇仲是行險一博,借柏壁一戰暗喻現在的形勢,爭取談判的本錢。最絕之處是表示看穿聯軍的形勢,頡利的大軍確非區區龍泉軍所能柢擋,但若有寇仲這亦如李世民般津於守城的人領導,頡利想速戰速決恐不易辦到。
在這種情況下,突利的支援將成決定性的因素,他肯否攻打由曾與他出生人死的兄弟守衛的城池呢?更大的可能性是袖手旁觀,而突利的態度更會影響菩薩、鐵弗由和阿保甲。頡利在這情況下攻城的風險會大幅增加,一旦僵持不下,金狼軍將變成深入敵境的孤軍,倘陷於進退維谷的境況,則其地位大有可能給突利取而代之,因為頡利和突利的講和只是利益的結合,雙方間的信任是有條件和限度的。
粟末兵以驍勇善戰名著東北,否則亦不用頡利親自揮軍東來,如今更變成哀兵,誰都不敢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