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身處於陌生的國家,陌生的街頭,陌生的人群,他才可以享受到這樣平凡的快樂。他微揚著頭,長長精明的眼睛漫不經心地看著身前三米之外的那具塑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有很久了吧,他都不曾在街頭作過畫,不曾擁有過一個畫者最基本的快樂:任性地、自由地,畫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
這一切,都只因為他在國內太有名氣了。不論他走到哪裡,都是跟之者眾,根本不可能給予他任何自由活動的空間。
名氣!多少人求之而不可得的東西,對於他來說卻只是一種無謂的負擔。
於是,他只好選擇逃避,遠遠地逃到一個陌生的國家,做一名普普通通的人。
“咦?這裡有人在畫像?!”喜悅的驚歎隨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停在金振希身側。似乎有人在低頭欣賞他的畫。
他微微斂了斂眉,卻並沒有回頭,仍然注視著眼前的塑像。崇拜者們多年的追逐,早已養成了他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個性。
“刷刷刷”,寥寥數筆,一具雄偉的塑像便躍然於紙上,繪影繪形。
“呀!真好!”桑恩榆毫不掩飾地發出讚歎之聲。
她從來沒有想過在街頭替人畫像的人也會有如此高超的技藝,簡直令她這個名校美術系的高材生無地自容。
“你也給我畫一張像吧!”這是頭一次,她讓一個陌生人為自己畫像。如果,被她那些自命不凡的同學們知道了,一定會敲破她的頭。像她們這些美術界的“正規軍”,一向是不怎麼瞧得起在街頭擺攤胡亂騙人幾個小錢的“游擊隊”的。可是,這一次,她是真的被這個男子的畫筆所深深折服了。
幾根簡簡單單的線條,就可以將一具精心雕琢的塑像畫得唯妙唯肖,這份功力,就連她也自愧不如。
真想買一張回家好好研究研究。
想罷,她跨前一步,站在他的對面,氣定神閒地期望著他。
替她畫像?呵——好大的口氣?金振希終於不甚耐煩地抬起頭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
她穿著一件粉藍色的毛衣,奶白色的長褲,頸上飄一條白底印滿淡粉色蝴蝶的長長紗巾。長髮中分,隨意地披在兩側,迎風飛舞,偶爾有一兩綹頑皮地拂到她的臉上,她也只是微笑著習慣性地將它攏到耳後,露出一對小小圓潤的耳垂。兩道清朗的眉毛、一對黑亮的大眼睛、小巧精緻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翹、嘴角兩條淺淺的笑紋,總像帶著笑意。可以看出,她是一個特別愛笑的女孩。
深沉睿智的黑眸裡閃過一絲讚歎的光芒,他沒有想到自己在中國遇見的第一個小姑娘竟然是如此漂亮!
為這樣的女孩子畫像本來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從來不屈從於任何人的命令,尤其是女人的命令!
金振希直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與她擦肩而過。
“喂!你不做生意了?”桑恩榆狐疑的眼眸追隨著他瀟灑的背影。他的身材修長挺拔,身穿一件普通的咖啡色夾克衫,一條洗得泛白的牛仔褲,腳上隨隨便便地拖了一雙涼鞋。頭髮隨意凌亂,帶著一抹不羈的灑脫。棕色的面板、漆黑的眉眼,刻意營造的平凡中流露出不期然的高貴。
像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流落街頭賣藝?
她對他充滿了好奇,不只是驚奇於他那一雙鬼斧神工的手,更驚奇於他那與生俱來的氣質。
她跑兩步,與他並肩而行。出於對美術的無限熱忱,她對她的同行,從來都不吝嗇她的熱情。
“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學畫畫學了多久了?你為什麼在這裡擺畫攤?生意還好嗎?”一連串的問題從她那張燦若櫻桃的小嘴中吐出來,卻只是徒勞地加重了金振希的負擔。
難道,中國女孩都是這麼輕浮的嗎?還是,她只是他見到的一個意外?
意外!
好不容易從國內逃出來,只不過想尋找一份清淨,可是,才第一天,他的興致就被這份意外完完全全地破壞掉了。
他隱忍著,快步向前走,想甩脫她的糾纏。
可是,桑恩榆依然一步一步地緊隨在側,她半走半跑的,一步一躍,再一步再一躍。背上那隻草編的揹包幾乎佔據了她整個背部,揹包帶子上一隻史努比小狗隨著她的腳步一彈一彈,彷彿在為她的步伐打著拍子。
“你說話呀,為什麼不說話呢?”桑恩榆微偏著頭,仍然搞不清楚狀況地詢問著他。這不能怪他,從小到大,從來只有別人看她的臉色辦事,何曾有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