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鬼子掃蕩鐵道游擊隊,到了湖邊,高敬齋挑著日本旗表示歡迎以後,他結識了岡村特務隊長。每次岡村出發到這裡,都到他家裡喝酒,他的大門上有著鬼子崗哨,顯著他家的威風。所以他每逢到集上或街上,都昂著頭。有時到臨城去,也去找岡村坐坐。莊上的人都躲著他走,因為誰要不順他的眼,他向鬼子呶呶嘴,就得大禍臨頭。這高胖子拉攏鬼子,正像過去拉攏中央軍一樣。有隊伍來,他準請上當官的到他家來,藉著這股歪氣嚇唬窮老百姓。鐵道游擊隊還沒從棗莊拉過來的時候,正是中央軍西去,鬼子的勢力還沒有伸展到湖邊。湖邊抗日遊擊隊發展起來了,高敬齋看到這些破衣土槍的窮八路,就覺得眼痛,也感到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候,沒個靠頭,守著這麼大財產,是危險的。他就把自己的大兒子送到中央軍去,指望將來回來,也拉起個隊伍,保住這家宅田園。就在這個時候,鐵道游擊隊來到這裡,他一看就不順眼:“穿便衣,腰裡彆著槍,這像個啥隊伍呀!簡直是土匪,成不了多大氣候。”可是,他也聽說這班人在棗莊殺鬼子的厲害,因此,他們腰裡的短槍也確實使他的心亂跳。他心裡恨著共產黨,可是表面還得應付下鐵道游擊隊,免得吃虧。所以當李政委來和他談抗戰道理的時候,他也直點頭。以後敵偽頑在湖邊反覆掃蕩,使鐵道游擊隊撤進山裡去的時候,高敬齋聽到“皇軍”宣揚飛虎隊被消滅,就高興的對地主們說,“我說的怎麼樣?他們成不了氣候呀!”他就投進鬼子的懷抱了。岡村特務隊長很看得起他,要委他當湖邊一帶的鄉長,他正興高采烈的籌備幾支槍,成立鄉公所,可是現在鐵道游擊隊又突然出現在他的莊上了。剛才他正在村公所喝著茶,檢視給“皇軍”攤派捐款的帳目,當他抬頭一看到老洪和李正時,他確實感到一陣心驚肉跳,可是他馬上計上心來,使眼色給保長,就滿面春風的來奉承一番了。保長一邊辦著飯,一邊秘密的派人到臨城報告。雖然鬼子大隊開來,趕走了鐵道游擊隊,可是總沒有消滅他們,這使高敬齋心上多了一塊病。
現在他雖然笑著給岡村斟著酒,可是心裡卻一直忐忑不安。岡村不知道他的心情,卻在不住的稱讚著他:“你的報告的好,你馬上鄉長幹活的,上任上任的。”“鄉長幹活,不行!”高敬齋微微搖了搖頭。
“怎的不行?”岡村不高興的問。
高敬齋往湖的方向一指:“八路的。”
“不要怕!皇軍大大的,你的鄉公所皇軍保護的,八路來,你的報告,皇軍馬上的來。你的鄉公所有槍,我給你子彈,八路來,槍一響,我帶人就出來掃蕩,不要怕!”岡村很有信心的,安慰著敬齋,並很有興趣的喝著葡萄酒。岡村狠狠的喝了一杯,又說:“你明天的就幹,我回去召集各莊保長,開會開會,都得聽你的,誰不聽話殺了殺了的。大家合起來,一齊打八路!”聽說“皇軍”給武器,又幫他開會,聽槍響就來增援,高敬齋就有信心了。他摸著肥胖的下巴,心想:當了鄉長,不但這一帶老百姓都得聽他的話,連各莊保長也都由他指使,就是皇軍,不也聽他調遣麼!他高興起來了。
夜裡,天稍晴些了,冷清清的明月掛在天空,湖面泛著一片青煙似的薄霧,遠望微山,只隱約辨出灰色的山影。寒風任意的掃著滿湖的枯草梗,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湖水在枯草叢裡微微低語,遠處不時傳來一兩隻水鴨的撲翅聲,使月夜的湖面更顯得寂靜和冷清。一隻漁船像梭一樣的駛進較深一些的枯草叢裡,驚起了一群水鴨飛起。漁船停下了。李正和老洪蹲在船頭,望著湖面和遠處岸邊的點點燈光。由於這兩三天來不分晝夜的奔波,隊員們都擁在小小船艙裡,蓋著大衣,互相偎著熟睡了。李正和老洪又回頭望望西北湖的遠處,那裡也有著星星一樣的火光,他們知道那就是申茂所談的衛河裡的船幫。可是頑軍盤踞夏鎮,靠那裡很近,聽說偽軍又控制了微山島,特務可能散佈在那些船幫中間。為了免出危險,老洪低低的和李正商量:“就在這裡過夜吧!”
他們是不慣於在水上作戰的,在陸地上,地形複雜,便於隱蔽,有利就打,打了就跑。可是在水上就不行了,湖水像鏡子一樣平,一點遮掩都沒有,蹲在船上,擠在一起動彈不得,他們又都是短槍,打不遠。可是敵人的機槍,手炮,隔二里路就可以打到他們。李正對老洪說:“我們要馬上在岸上紮下根就好了!”
老洪點了點頭。船頭只留一個哨兵,警戒著湖面,船艙裡傳出一陣陣沉重的鼾聲。
第二天一早,漁船划向岸邊,他們上岸去到皇甫莊找保長搞飯吃。李正叫兩個隊員留在船上,他要把這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