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頭遠遠眺望,他的俊臉已被硝煙燻黑,清亮的眸子盯著遠處燕軍中軍的那杆帥旗,旗幟迎風飄揚,上面斗大四個字“奉天靖難”,另一面黑底白邊的窄旗,旗上繡著一行醒目的大字,“大明太祖高皇帝洪武四子燕王棣”,戰場煙霧繚繞,兩面旗幟在硝煙中若隱若現。
蕭凡冷冷笑了,叛逆者皆冠以正義之名,朱棣這兩杆旗打出來,無疑非常具有煽動力,朝堂出了奸臣,先帝的親子為大明社稷起兵靖難,清君之側,沿途的百姓見了自然不會多說什麼,百姓缺乏分辨忠奸的眼光,只能人云亦云,若任由朱棣從北打到南,一路上不知有多少讀書人和平民受這兩面大旗的矇蔽蠱惑。
民心這東西,若論爭取,說難也難,踏踏實實為百姓幹一輩子的事也不一定能得到大家的認同,不過說容易也容易,也許什麼都不必做,一個嫡親皇族王爺的身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便已足夠將民心玩弄於股掌之中。
蕭凡冷冷盯著那兩面旗幟,怎麼看怎麼刺眼。
兩面旗支撐起一個人的野心,害死了多少人,這是造孽
轟
一發鐵彈呼嘯而來,旁邊的親兵陳寧眼疾手快,將蕭凡的身子一拖,鐵彈堪堪從蕭凡耳邊掠過,勁風刺得蕭凡的臉龐生疼。
陳寧嚇得臉都白了,厲聲大喝道:“盾牌擋住大人”
蕭凡自己也嚇得腿軟了,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這個時候主帥若露出怯意,對守城將士的軍心必然是個很大的打擊,蕭凡怕死,可他更要面子。
俊臉白了一陣,很快恢復血色,蕭凡一把推開面前的盾牌,顫抖著聲音大喝道:“慌什麼守城之時,將士們在流血拼命,大家都是血肉之軀,何分貴賤?我用不著這些特殊保護,你們都給我賣點力氣,本官就站在你們身後,絕不後退半步,誓與濟南城和諸將士共存亡”
周圍守城的將士們一聽,頓時熱淚盈眶。
在這些單純又有血性的將士們眼中,一個位高權重的朝廷大官兒不顧安危站在城頭親自督戰,而且發誓要與他們共存亡,在這個階級身份等級劃分異常森嚴的大明朝,能這樣做的人實在鳳毛麟角,這份膽量,這份氣魄,足以讓這些將士橫下心為他賣命了。
瞧著眾將士眼眶感動得發紅,蕭凡不失時機的補了一句:“若濟南不失,本官許諾,親自向天子為諸位請功封官,燕逆叛軍退卻之日,本官給你們發銀子,白花花的銀子”
這一句話讓將士們沸騰了,如果說剛剛只是感動於蕭凡的勇敢和仗義,現在這官位和銀子砸下來,眾人卻是實打實的打算為蕭凡,為朝廷豁出性命了,士為知己者死之類的是屁話,拼了命就有好處,而且還能封妻廕子,永遠擺脫世代為軍戶的命運,為了子孫後代有個好前程,今兒把命拼掉了也值得
將士們眼中頓時泛出瘋狂的血紅,一齊轟應一聲,接著無數的大石塊,燒滾的沸油,以及蝗蟲般的箭雨發了瘋似的朝燕軍投射而去。
攻城氣勢如虹的燕軍被守城將士突然勃發的狠勁打得勢頭一滯,無數燕軍慘叫著掉落城牆,頃刻間燕軍傷亡急速驟增。
蕭凡仍舊站立城頭,如青松般巋然不動,嘴角卻勾起一抹微笑。
戰爭沒有取巧,這是一場艱苦的攻防戰,除了雙方將士的戰力,更重要的,是比拼雙方主帥的毅力,誰先支援不住,誰便失了先機。
小舅子陳寧湊上前,笑嘻嘻的道:“還是姐夫……咳,大人有氣魄,兩句話讓大夥兒心甘情願豁出命去,不過,大人,城頭很危險,你真不要盾牌幫你擋一擋嗎?”
蕭凡橫了他一眼,道:“你以為我真不怕死?洪武大炮射過來的可是實心鐵彈,銅牆鐵壁都能砸出一個坑來,幾面薄薄的盾牌擋著有個屁用該死照樣得死,還不如無遮無攔的光棍一點兒……”
陳寧恍然大悟,一臉崇拜的瞧著姐夫。
合著剛才那番慷慨激昂全是不得已之下交代的場面話?難怪姐夫年紀輕輕便當了這麼大的官兒,這臉皮絕對捱得住洪武大炮了……
濟南北門外,燕軍中軍帥旗下。
看著遠處攻城的將士傷亡越來越重,無數將士慘叫著掉下城牆,軍中士氣漸漸萎靡,朱棣的臉色也漸漸變得鐵青。
朝廷有百萬大軍,死多少都不心疼,一道聖旨下去,整個大明那麼多衛所千戶,隨時可以再調集數十萬大軍,可他朱棣傷不起,這些燕軍將士都是跟隨他昔日征伐韃子的百戰邊軍,死一個就少一個,目前雖然他麾下有十餘萬將士,可眼下造反前途未卜,絕對不能在區區一座濟南城下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