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維度。
她就像是一個憑空出現的倖存者,先是承接了所有的歡迎,然後變成了所有人的出氣筒,甚至還有人罵她:
“是不是就是你乾的!你就是兇手!”
“真該把她抓進去!”
“肯定是賣了別人自己回來的!”
“怎麼有臉一個人活著,我要是她我上門給家屬磕頭!”
而她的父母,在一開始或許會為她的歸來而開心,但是在她從榮耀變成恥辱之後,他們的目光也逐漸冰冷,他們會說:“你怎麼能什麼都不知道呢?”
他們會嘆息,就像在說:你不該回來的。
肩背被溫暖籠罩,林嶼冷汗岑岑地回神,賀望的鼻息落在頭頂,隨後遠離。她方才差點摔落床下,是他過來扶了一把。在黑夜中,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謝謝。”林嶼不自在地、含糊地道了一句,深深地撥出一口氣。
她恐懼的根源,原來是這個。
她從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個。
不是公眾的謾罵,不是那些有可能出現的指責非難,而是父母失望的嘆息。這嘆息她已經聽過無數次,已經深深地刻在腦海裡,活躍在最觸手可及的回憶中。每當他們覺得她沒有達到期望時,他們就會嘆息,每當她有一次違揹他們的要求,他們就會嘆息。
時間久了,每當她犯了一個錯,比如晚交作業,沒回答對問題,甚至是沒吃某種蔬菜,喝了碳酸飲料,腦海裡都會自動響起這一聲幽幽嘆息。
到了最後,為了讓自己不再因這一聲聲嘆息提起心絃,她越來越少地違抗他們,違抗那些細緻入微到如廁時間的規則。
當然,她也學會了說謊和陰奉陽違。
可嘆息不會停止,偷摸“違規”的快意只是飲鴆止渴,換來更長時間和更深程度的恐懼。
她已經活成了父母的狗,那一聲聲嘆息就是栓狗的鏈條。
林嶼一時想哭,又想不顧一切地大笑一場,時至今日,她才突然明白了這一切,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都是怎樣的活法,恐怕那些自以為“違逆”的動作,也只不過是項圈內徒勞的掙扎,就像出門後梗著脖子繃直套繩不肯回家的狗,最後總歸會被帶回去的。
原來斬釘截鐵地拒絕賀望的提議,是因為她不敢。
那麼現在想明白後,她要重新考慮自己的選擇嗎?
隔著衣料感受到石頭硬塊,林嶼目送著賀望的黑影離開,回到他自己的床頭,只要現在交出這個對她沒用的東西,她就能脫離這該死的一切,回到正常世界。
“怎麼了?”賀望溫聲問道,語氣堪稱柔和。現在的他,除了一張乙遊的臉,終於有了和乙遊男主配套的態度。
林嶼垂下頭,露出一個無聲的嘲笑,現在回家,脖子上的狗鏈也依舊沒法解開,那和以往有什麼區別呢?甚至因為明白了這一切,她會處於更深的糾結之中。
現實中的狗鏈要用刀斧斬斷,精神上的狗鏈又要用什麼來斬斷呢?
林嶼幾個呼吸間恢復了平靜,不再接著回答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之前說靠‘味道’來區分人,但一個人的‘味道’能飄出多遠呢,甚至隔著副本也能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