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巡撫衙門簽押房
“萬世之功!萬世之功!譚綸激動的聲音在門外就響起了,可等他跨進簽押房門便怔了一下,安靜了下來——一張偌大的牛皮紙地圖擺在簽押房中問的地上,趙貞吉手裡端著燈正蹲在一邊看著地圖,浙江糧道屏住呼吸躬腰站在旁邊,見譚綸進來也不敢說話,只是向他一揖。
趙貞吉仍在看著地圖,只是說了一聲:“請坐吧。”
譚綸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了。
“你剛才說各省援軍的軍需還差多少?”趙貞吉眼望著地圖,這話顯然是在問那個浙江糧道。
糧道:“回、回中丞,胡部堂說,山東的援軍至少還需二十萬兩軍餉,江蘇、安徽的援軍也需三十萬兩軍餉,並限期七日內必須押到。”
“浙江藩庫還有多少庫銀?”趙貞吉依然沒有抬頭。
糧道:“屬下已多次稟報中丞,幾次大戰下來,幾個徽商的訂金都早巳花完了,浙江藩庫哪裡還有庫銀。”
“那就抄家!連夜去抄!”趙貞吉突然站了起來。
糧道:“請、請問中丞,抄誰的家…”
趙貞吉:“鄭泌昌!何茂才!”
糧道猶疑了,怯怯地問道:“鄭大人、何大人已經定罪了?”
趙貞吉的臉刷地拉了下來,目光盯向那糧道:“他們定沒定罪與你押解軍餉有什麼關係?”
糧道雖心中忐忑卻咬了咬牙答道:“卑職是想提醒中丞,如果朝廷還沒有定罪就抄他們的家,中丞要擔干係……”
趙貞吉望著他,當然明白這個久在浙江官場的糧道脫不了也與鄭泌昌、何茂才有些干係,便露出了冷笑:“那我就不擔這個干係了,三天內軍餉送不到軍營幹系就是你的。你就從自己家裡拿五十萬兩銀子送去吧。”
“這、這是怎麼說?”糧道愕在那裡。
趙貞吉倏地從書案簦筒裡抽出一支令箭摔在那糧道面前:“立刻去抄家!不抄鄭泌昌、何茂才的家,就抄你的家!”
那糧道這才真怕了。愕了片刻,彎腰抬起了那支令箭:“中丞,卑職是糧道,只有押糧的兵,沒有抄家的兵。譚大人正在這裡,是否請臬司衙門的兵去幹這個差使 ……”
“譚大人都聽到了?”趙貞吉這才望向了譚綸,笑了,是氣得發笑,“這就是浙江的官員,一個糧道也敢指使巡撫還有巡按使去幹差使。”說著端著那盞燈走到案前放下:“臬司衙門是有兵,我一個也不派。你這就帶著押糧的兵到你的家裡去搬銀子,二百兵搬五十萬兩銀子,人手也足夠了。”
那糧道哪裡還敢再說什麼,只答道:“卑職這就立刻帶人去抄鄭泌昌、何茂才的家。”說完抱著那支令箭慌忙走出門去。
“關上門!”譚綸站在案前又喝了一聲。
那糧道剛跨出門檻,立刻又顫了一下:“是。”將腳又跨進門內,把門帶上了。
“來,幫把手吧。”趙貞吉已蹲了下去卷地上那張地圖。
譚綸立刻過來,在另一邊幫著他將地圖慢慢滾捲過去。
“有了這次大捷,十年倭患肅清在即!”譚綸一邊滾卷著地圖,一邊說道,“中丞應該立刻向朝廷報捷,給胡部堂請功,給戚繼光和所有將士請功,鼓舞士氣,下一仗就好打了。”
“報捷的奏疏已經擬好了,等你聯名簽署明早就發。”地圖已經卷成了一筒推到了牆邊,趙貞吉站了起來。
譚綸也站了起來:“中丞的後援之功也不能埋沒,這個疏由我來寫,我替你請功。”
“洗了手吧。”趙貞吉卻沒有絲毫的喜色,走到門邊的洗臉架前洗手。
譚綸也過來一起洗手。趙貞吉用架上的面巾擦著手,突然嘆道:“我這個功就不要提了。只要不檻送京師就是我的萬幸。”
譚綸愣住了,怔望著趙貞吉,好久才緩過神來:“是不是欽案的事朝廷說什麼話了?”
趙貞吉慢慢走到案前,拿起了案頭上兩份廷寄:“內閣司禮監送來的廷寄,都是責問欽案的。你自己看吧。”說著遞了過去。
譚綸一把搶過廷寄,走到窗前站在那裡飛快地看了起來。
趙貞吉開始踱起步來:“其實也是意料中事。海瑞審鄭泌昌、何茂才的供詞把內閣和司禮監全攪了進去,內閣和司禮監當然會把這個氣撒在我的頭上,我算是把兩大中樞都得罪了。這樣也好,革了職便再無案牘之勞神,回泰州搞我的心學去。”
譚綸已經看完了廷寄,同時趙貞吉剛才那些話他也聽了個大概,這時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