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咯咯地笑了兩聲。
“我象過得不錯的嗎?”
“你象連肚皮也吃不飽的樣子。”
“我就是連飯也吃不飽。”
“那咱們去吃點什麼吧。”
“你幹嘛請我吃飯?”
“不是出於慈善心腸,”我冷冷地說,“你吃得飽吃不飽才不幹我的事呢。”
他的眼睛又閃起亮來。
“那就走吧,”他說,站了起來,“我倒是想好好地吃它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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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二十一
我讓他帶我到一家他選定的餐館,但是在路上走的時候我買了一份報紙。叫了菜以後,我就把報紙支在一瓶聖·卡爾密酒上,開始讀報。我們一言不發地吃著飯。我發現他不時地看我一眼,但是我根本不理睬他。我準備逼著他自己講話。
“報紙上有什麼訊息?”在我們這頓沉默無語的晚餐將近尾聲時,他開口說。
也許這只是我的幻覺吧,從他的聲音裡我好象聽出來他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
“我喜歡讀評論戲劇的雜文,”我說。
我把報紙疊起來,放在一邊。
“這頓飯吃得很不錯,”他說。
“我看咱們就在這裡喝咖啡好不好?”
“好吧。”
我們點起了雪茄。我一言不發地抽著煙。我發現他的目光時不時地停在我身上,隱約閃現著笑意。我耐心地等待著。
“從上次見面以後你都做什麼了?”最後他開口說。
我沒有太多的事好說。我的生活只不過是每日辛勤工作,沒有什麼奇聞豔遇。我在不同方向進行了摸索試驗;我逐漸積累了不少書本知識和人情世故。在談話中,對他這幾年的生活我有意閉口不問,裝作絲毫也不感興趣的樣子。最後,我的這個策略生效了。他主動談起他的生活來。但是由於他太無口才,對他自己這一段時間的經歷講得支離破碎,許多空白都需要我用自己的想象去填補。對於這樣一個我深感興趣的人只能瞭解個大概,這真是一件吊人胃口的事,簡直象讀一部殘缺不全的稿本。我的總印象是,這個人一直在同各式各樣的困難艱苦鬥爭;但是我發現對於大多數人說來似乎是根本無法忍受的事,他卻絲毫不以為苦。思特里克蘭德與多數英國人不同的地方在於他完全不關心生活上的安樂舒適。叫他一輩子住在一間破破爛爛的屋子裡他也不會感到不舒服,他不需要身邊有什麼漂亮的陳設。我猜想他從來沒有注意到我第一次拜訪他時屋子的糊牆紙是多麼骯髒。他不需要有一張安樂椅,坐在硬靠背椅上他倒覺得更舒服自在。他的胃口很好,但對於究竟吃什麼卻漠不關心。對他說來他吞嚥下去的只是為了解飢果腹的食物,有的時候斷了頓兒,他好象還有捱餓的本領。從他的談話中我知道他有六個月之久每天只靠一頓麵包、一瓶牛奶過活。他是一個耽於飲食聲色的人,但對這些事物又毫不在意。他不把忍飢受凍當作什麼苦難。他這樣完完全全地過著一種精神生活,不由你不被感動。
當他把從倫敦帶來的一點錢花完以後,他也沒有沮喪氣餒。他沒有出賣自己的畫作,我想他在這方面並沒有怎麼努力。他開始尋找一些掙錢的門徑。他用自我解嘲的語氣告訴我,有一段日子他曾經給那些想領略巴黎夜生活的倫敦人當嚮導。由於他慣愛嘲諷挖苦,這倒是一個投合他脾氣的職業。他對這座城市的那些不體面的地區逐漸都熟悉起來。他告訴我他如何在馬德蓮大馬路走來走去,希望遇到個想看看法律所不允許的事物的英國老鄉,最好是個帶有幾分醉意的人。如果運氣好他就能賺一筆錢。但是後來他那身破爛衣服把想觀光的人都嚇跑了,他找不到敢於把自己交到他手裡的冒險家了。這時由於偶然的機會他找到了一個翻譯專賣藥廣告的工作,這些藥要在英國醫藥界推銷,需要英語說明。有一次趕上罷工,他甚至還當過粉刷房屋的油漆匠。
在所有這些日子裡,他的藝術活動一直沒有停止過。但是不久他就沒有興致到畫室去了;他只關在屋子裡一個人埋頭苦幹。因為一文不名,有時他連畫布和顏料都買不起,而這兩樣東西恰好是他最需要的。從他的談話裡我瞭解到,他在繪畫上遇到的困難很大,因為他不願意接受別人指點,不得不浪費許多時間摸索一些技巧上的問題,其實這些問題過去的畫家早已逐一解決了。他在追求一種我不太清楚的東西,或許連他自己也知道得並不清楚。過去我有過的那種印象這一次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