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溼貼在顧香嵩滾燙的額頭之上來降溫。
與蘇薇兩人端坐在羅漢床前,蘇嬌看著顧香嵩被燒得面紅耳赤的白胖臉頰,心下有些焦急,卻沒有什麼其它辦法,只能與蘇薇一道給她換了丫鬟拿過來的乾衣裳之後勤換額上貼著的溼帕。
“五妹妹,你看這是什麼?”突然,蘇薇伸手撥開顧香嵩脖頸處的一片衣襟,詫異的看著那突然冒出來的一片紅色疹塊。
因為剛才兩人只幫顧香嵩換了外頭溼掉的外衫,而沒有換裡頭乾淨的內衫,所以沒有發現異樣,此刻兩人看著那被撥開的衣襟處一大片的紅疹,皆嚇得驚呼一聲,面色蒼白。
“五妹妹,這東西我看著……好似像妗兒小時候發過的……天花……”蘇薇面色慘白的看著顧香嵩那滿面燒紅的模樣,聲音顫顫的好似十分害怕,甚至手中捏著的溼帕都落到了地上,在那光潔的青石板地上濺出一片深色的水漬。
天花,人人避如蛇蠍的東西,不止是生了天花的人心中彷惶,性命堪憂,更可怕的是他的身邊人,只要是粘上一點,無論是衣物,吃食,甚至小到一根頭髮絲,都有可能傳染致命,而且最關鍵的是生了天花之後,男子也便罷了,女子的容顏多多少少都會留下一點疤痕,一生無藥可醫,只能頂著那醜陋的疤痕過活,自卑怯弱心性受損,不過生了這天花的人能撿回一條命便已經算是慶幸的了,哪裡還敢將這麼點疤痕放入心上。
這邊蘇嬌聽到蘇薇的話,臉上也顯出幾分詫異神色,她雖然沒有發過天花,但是對這種東西卻也是有所耳聞的,生了天花的人,能熬過來的都是從閻王殿撿回了硬拉回來的一條命。
蒼白的著一張小臉牽過蘇薇顫抖的手掌緊緊握住,蘇嬌努力抑制住自己發抖的聲音道:“沒事的,也許只是普通的小毛病,吃個幾天藥便好了……”
蘇嬌話音剛落,蘇湳便一身狼狽的帶著一個大夫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蘇嬌與蘇薇看到那白髮鬚髯的大夫,都避嫌的往旁邊的側室走去,但是卻也不敢走遠,隔著那珠簾不停的往外看去,滿臉的擔憂神色。
那大夫揹著厚重的藥箱,年紀已然很大,他剛剛慢吞吞的彎腰將手裡的藥箱放置於羅漢床一側,抬首看到那面目通紅的顧香嵩之際,整個人便是一怔,然後轉頭看向身側的蘇湳,聲音微顫道:“二公子,這可是天花啊,老夫治不了,治不了……”
一邊說著話,那老大夫一邊急忙收拾著自己的藥箱就要往外去,卻是被蘇湳一下便猛然拽住了衣襟,可憐那老大夫一把老骨頭被拽的一個踉蹌差點就跌倒在地。
被那天花二字震的停頓了半響的蘇湳,臉色狠厲的拎著那老大夫的衣襟道:“就算是天花又如何,你是大夫,為什麼不能治!”
“這天花會傳染啊,如若二公子未曾患過天花,還是趁早離遠些的好,還有這些被碰過的東西,可是一點都不能留的,都要燒乾淨……”那老大夫被蘇湳拎著衣襟,雖然一副呼吸困難的模樣,卻還是斷斷續續的將要關照的話給說完了。
而側室之中看到蘇湳失控模樣的蘇嬌與蘇薇趕緊撩開珠簾走了出來,一人一手的抱住蘇湳的胳膊勸道:“二哥,你先放開大夫,妗兒患過天花,她不是也好好的過來了嗎?”
聽到蘇嬌的話,蘇湳這才恍然大悟過來,他緩慢的放開那拽著老大夫衣襟的手,整個人失神的喃喃道:“對,會好的,都會好好的……”
那老大夫一脫了蘇湳的手,便急急忙忙的揹著藥箱出了門去,蘇嬌看著那老大夫匆忙的背影,轉頭對蘇薇道:“三姐姐,你去喚二伯母和妗兒過來,妗兒那時候不是請了個能治天花的大夫嗎?你讓二伯母再去請過來。”
“好,我就去。”聽到蘇嬌的話,蘇薇急忙應了,提著裙襬便小跑著出去了,一點不敢耽擱。
這邊蘇湳猛地一下甩開被蘇嬌抱著的胳膊,聲音乾澀道:“嬌兒你先出去吧,回院子裡頭換套衣裳,這天花毒的很,你身子弱,莫害了病。”說罷,蘇湳僵直著身子坐到那羅漢床前,用溼帕子一下又一下的擦著顧香嵩滿是冷汗的額角,仔細看去他那纖細白皙的手指竟還在微微發顫,而那張蒼白儒雅面容之上浸滿冷汗,雙眸之中血絲通透,看上去痛苦萬分。
不放心的看著蘇湳這副模樣,蘇嬌站在不遠處,那掩在寬袖之下的雙手卻也是抖得厲害,她甚至都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僵直的很,裙裾之下的雙腿發顫,連一點都挪動不得。
死亡,她那麼懼怕卻又不得不去面對的東西,此刻又是如此清晰的呈現在她的面前,那麼近,那麼近,近到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