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夜半會聽到有冤鬼在裡面哭號——倒是個接頭的好地方,只是跟孫禮的作風有點不符。
她腦子裡飛快轉過數個念頭,開口問道:“他給了你多少好處,教你傳話?”那人從腰間摘下一枚玉佩,咧開嘴道:“那人送了我枚玉佩,真是大方。”
唐姬面沉如水。那個人只是讓閒漢傳一句話,便捨出一枚玉佩,可見所圖非小。
打發走閒漢以後,唐姬心中翻騰不已。那個人絕不是孫禮,而且他沒打算真的騙過唐姬。他只是透過這個方式,暗示自己知道許多事情。即使這閒漢被人捉了,也只說得出唐瑛和孫禮兩個名字,那人根本不必暴露。
可究竟會是哪一方出手的呢?唐姬想不出來。雒陽系沒這種魄力,曹氏不必多此一舉,其他更沒什麼成氣候的勢力。
不過唐姬至少知道一點,自己無法拒絕。
入夜後的董承府,顯得有些陰森。大門的漆色尚未剝落,但臺階前已經有點野草冒頭的痕跡。自從主人離開以後,整個府邸死氣沉沉,如同被一隻蜃怪吸光了所有精氣。目前這裡沒人居住,倒不是因為董承的死,而是董妃是帶著身孕喊冤而亡,據說這樣死去的人會化為厲鬼戾嬰,兇險得很。
唐姬不相信這些荒誕之說,不過她踏入府中時,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腦海裡又浮現出董妃無助的眼神。她鎮定心神,繞過影壁,來到正中的開院裡,雙眸霎時閃過一絲驚駭。
在院中不知是誰支起了一面玄色角幡,挑起一件彤雲赤袍,其下兩支素白蠟燭墊在白木臺頂,四角獸頭造型格外淒厲。唐姬認出這種祭禮名叫“喚褨”,是用死者生前之物來召喚魂魄,使其歸來,通常只有至親至痛之人才會實行此禮。
難道董家竟還有幸存者?唐姬心中有些慌亂,她暗暗用手按住腰間匕首,環視左右,四周漆黑一片,寂靜無聲。她再去看那祭臺,發現木臺上居然擱著幾隻蟋蟀,仔細看才發現是草編的。
“草蟋蟀,披黃帶,日頭東昇,貴人西來。”一陣輕輕的童謠聲傳來,唐姬聽在耳中,瞳孔陡然收縮。這童謠,和董妃死前所吟唱的完全一樣。如果不是聲音沙啞低沉,唐姬真會以為是董妃回來了。
一個人從黑暗中緩緩走了出來。這人頭縛白帶,身披青衣,通紅的雙眼如同一隻兇獸,正是趙彥。看到他的模樣,唐姬不由得退後了兩步:“你是誰?”
“這是董妃生前最喜歡的歌謠。”趙彥答非所問,他俯身下去,從懷裡又拿出一隻新的草蟋蟀,擱在臺子上,然後仰望玄幡,“今夜招她回來,我要唱給她聽,來安撫她的魂魄。”
“那你為何喚我來此?”唐姬一直緊盯著他的動作。
“您是她死前見到的最後一人,我想問一下您,她死前可曾說了什麼?”
唐姬踟躕片刻,方才答道:“她唱的,也是這一首曲子,和你唱的一樣。”趙彥聞言渾身一震,復又垂頭,神色又喜又悲:“原來……她最後記得的,居然是我……”他原來佈滿血絲的雙眼,慢慢變得清明起來。
唐姬知道董妃在出嫁前曾有一門親事,似乎是許給了趙家,眼前這人,莫非就是趙家公子?她又仔細端詳了一下,不知為何,總覺得這表情似曾相識。
趙彥緩緩抬起手來,搖動旗杆。隨著玄旌搖曳,他把頭高高仰起,用一種嚎哭的淒厲嗓音大聲喊道:“少君,回來吧!少君,回來吧!”喊到後來,他的嗓音沙啞不堪,眼角隱有淚光,臉上卻浮起奇特的愉悅。
在漆黑的董府中,這哭魂之聲顯得格外詭異。唐姬忽然想起來了,這個表情,和被自己刺死那一瞬間的王服是一樣的——那是一種願意為對方付出一切的喜悅。她的指尖不由得一顫,身子委頓。
王服是唐姬根本無法面對的痛,是她無論用任何理由都揮之不去的陰影。她之所以對孫禮態度極其惡劣,與其說是惋惜董妃,毋寧說是痛恨自己對王服的忘恩負義,藉以發洩。現在王服從刻意封存的記憶裡飄然而出,與眼前那悽惶悲傷的男子合二為一,讓唐姬神情有些恍惚。
正在這時,趙彥放開旗杆,從懷裡掏一把匕首,朝唐姬撲過來。唐姬瞬間恢復清醒,眼神閃出一道寒光,手腕一抖,一下擋開趙彥握住匕首的手,同時右腳一踹,正中趙彥的小腹。趙彥慘叫一聲,仰面倒地。唐姬更不遲疑,上前一步踢飛匕首,然後用腳踏住他的胸膛。
透過剛才的交手,唐姬知道這人根本不會武功,大概只是被悲傷衝暈了頭腦,所以她並沒下重手。她俯身看著這人,冷冷道:“如果你是為了替董妃報仇,那你找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