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衝出,盧作孚剛認出為首者正是秦隊長,秦隊長已經抽出短槍,手一揮,漢子們分從兩側,包圍了起重機。起重機歪倒的操縱室中,果然有一人影,手拿一面鏡子,利用日光,向轟炸機射出光柱。
轟炸聲中,聽得秦隊長向起重機上一聲斷喝:“停止發訊號,交槍不殺!”
起重機上光柱突然消失。
秦隊長再喊:“閒子,不必躲藏了,我是軍統漢口站秦虎崗,你我老朋友了,快請露相吧!”起重機上的回答是一連串手槍射擊。秦隊長手下拔槍齊射,起重機上頓時啞了火。
卻聽得秦隊長低聲斷喝:“住手!都給我住手。此人必是閒子無疑,休得忘了你我此次趕來宜昌的軍務!我要活口。只有生擒閒子,才能從他嘴裡掏出戴老闆指名點姓要的欽犯沙揚娜娜!”
此時,第二波轟炸機已經結隊飛離上空。荒灘上四散的人群重新聚攏,遠遠地圍了個半圈,看著這一場怪異的圍捕,除起重機下的漢子們外,無人能聽懂秦隊長的話。
眾漢子便都倒提了槍望著秦隊長。秦隊長倒插了槍,抓著起重機鐵架向操縱室攀登。他的攀登路線選擇的不是起重機鐵架外沿的鐵梯,而是鐵架內框,正是操縱室的死角。操縱室內那人幾次探出頭來向下他射擊,都被起重機下的漢子們排子槍打得縮回頭去。眼看秦隊長攀至操縱室下,蓄勁便要躍進操縱室小門,聽得炸啦啦一聲,傾斜破朽的起重機由於不堪其重開始向江面倒塌,眾人一片驚呼,只見倒塌的操縱室中躍出一個人影,劃一個弧圈跳向江中,鐵架下秦隊長身手敏捷,同時向江中縱跳,可是,一塊斷裂的鐵條猛砸在他頭頂,他縱向江中的弧圈戛然而止,突然成直線向下墜落,便是此時,他仍探臂,拽住了逃跑那人的褲腿,二人同時墜落在冷硬的荒灘上。漢子們迅猛地撲上前,可是,攪成一團的,已經是兩具屍體。
遠遠包圍起重機的眾人也湧上前,其中不少人昨天曾在民生宜昌分公司鬨鬧,今早又在12碼頭等候,自然認得秦虎崗面相。人們面面相覷,揣計算尺的工程師不諳世事,便抹著熱淚,冒冒失失將眾人揣在心頭的困惑問了出來:“怎麼也無法將昨天帶頭搶票,今早8點前嚴厲催逼盧作孚趕緊宣佈撤退計劃的那條莽漢子與腳下這個與日諜同歸於盡的便衣中國軍人連在一起。這位真漢子,到底是怎麼……”
他既開了頭,眾人便都拖著哭聲議論:“滿打滿算,還不到一天,一轉眼,他就從一個……豪強霸道的莽漢,變成了真漢子!”這話不是問人圈核心緊緊護著隊長遺體的那群漢子,卻觸動了漢子們心底揣著的相同的困惑。
“雄赳赳一條漢子,轉眼就沒了!”人群嘆息著,身懷六甲的婦女捂著肚子說:“這位大哥也沒給他爹他媽留下一句話。”
“今天早上到這荒灘上,除了剛才叫生擒日諜的軍令外,隊長他就沒說過一句整話。”漢子們相對嘀咕著。一句話提醒了漢子中一人,隊副駱沙峰說:“話倒是有過一句,8點前,我貼身站在隊長身後,聽他說了一句話,當時沒大在意,現在才想起。說這話後,他再也不催宣佈撤退計劃,連昨晚佈置好的率大家搶先登船的計劃也忘了似的。”
“隊長說什麼話?”漢子們低聲問。
“你們隊長說的什麼話?”外圈的民眾跟著問,這問話一圈圈向外傳,被圍聚秦虎崗遺體前的成千上萬民眾追問,像一塊石子拋下一方堰塘。
“其實,隊長只說了半句話。”駱沙峰隊副面對越來越高的聲浪,有些惶恐。
“半句什麼話!”
“當時,望著一隻接一隻好像開到面前、好像永遠開不完的輪船,隊長他好像是說……”駱隊副目光遊移,似乎在尋找什麼人,“就連他這樣一個私人輪船老闆,都……”
“都……什麼?”眾人問。
駱隊副是搞電訊偵破的,職業素養最講究精確,他連連搖頭,任眾人如何追問,再不開腔。顯然,秦隊長留下的最後半句話到此為止。駱隊副絕不肯由自己來新增一字。
守護在盧作孚身後的李果果見盧作孚一動,他扭頭看去,見盧作孚剛聽完這半句話,兩行淚水湧出,轉身擠出人群。李果果把自己想象成當時的秦隊長,也就聽到了他沒說出口的後半句話,也淌下淚來……
生祭
田仲繞到船舷邊,見升旗雙眼緊閉,雙頰卻有淚痕。當時盧作孚的民字號船隊與新集合的川江船幫木船拉響汽笛、喊著號子湧出峽口,算起來可不正是中國人“宜昌大撤退”的“第一天”?悲淚之後,升旗便口授上策中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