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有的鷹隼傳信姚清夏,要他在北庭都護府相候,信中只言未提景王之事,可是姚清夏卻敏感地嗅出父親必然會為他帶來特別的訊息。
正如早先西澤大都護郭軒海回應皇帝詔書時所說,天山處於化雪期,又時值雨季,長江江水瀑漲,她的西澤士兵無法穿越天塹,這是一句大實話,而且就算江水沒有暴漲,她也不敢讓手下士兵渡江,徒丟性命罷了,她才不傻。
那商穆要渡江北上,他傻還是不傻呢?
商穆與他的三十四名王府輕甲衛一道,一路沿著長江江岸往東行走,風餐露宿,沿途尋找著適合渡江的地段與方法,然而每下一場雨,江水便肉眼可見的漲上一分,水勢也越發湍急。
商穆下了馬,將馬韁交給餘風,與姚啟走到岸邊,望著煙雨迷離的廣闊江面,以及對岸隱隱約約的群山,神情莫辨。
總管姚啟不顧自己被細雨和江邊水霧打溼的髮髻,抹了把臉,撐開油紙傘要為商穆遮擋,商穆擺手拒絕了,衍蘇走上前來,不由分說地接過姚啟手上的傘,強自往商穆頭頂斜斜一遮,道:“王君如何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待吾王歸來,可是要怪責的!”
姚啟聞言也笑著點頭,商穆覺得心中一暖,失而復得,何其幸也?無論何時,景晨都是他的主心骨,若能再見到她,哪怕是面對她的責罵,他都將甘之如貽。鮮活的人,才能活他的心。
餘雅揹著衍蘇的藥箱,彎腰扯斷一叢草葉,往江中拋灑而去,那輕輕柔柔的綠葉只隨波浮了一下,便打著旋兒被扯進旋渦中,不復蹤影。
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商穆在江邊站了一會兒,回身吩咐道:“姚啟,你去準備精鋼索,要足夠長,約五百丈至六百丈,兩端帶爪鉤,爪鉤也要用精鋼。”
姚啟愕然,“王君,您的意思是?”
商穆向餘雅伸手道:“餘雅,借你的佩劍一用。”
餘雅忙解下腰間的劍,雙手奉上。
商穆接過來,用劍尖在地上勾勒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線,道:“若我沒記錯的話,從我們此處繼續前行,再穿過一個大峽谷,長江便脫離了天山山脈,再往東四十里又與九嶺山脈相依。”他將劍尖在那個位置使勁戳了下去,“這個地方雖然也有峽谷,卻不與上游這些峽谷相同,江面在這裡會變窄……”
姚啟眾人臉上頓時露出喜色,餘雅哈哈一笑,“我明白了,王君是要帶我們來一遭水上飛!”
姚啟道:“光是準備精鋼索還不夠,我再去找一架巨弩車來,如此方能將精鋼索精準地射過對岸去,介時我們挑選輕功最好的一人先行渡江,而後在對岸加固繩索,並且掩護其餘的人,如此方能萬無一失。”
商穆點頭讚許,將劍尖上的泥沙抹去,還給餘雅,又道:“還有一點未告知你們,此處峽深至少二十丈,你們可有勇氣隨我一同冒險?”言畢含笑環視眾人。
在場三十餘人,短暫的沉默後,餘風率先舉劍道:“誓死追隨王君!”
“誓死追隨王君!”眾人當即也舉劍高呼。
姚啟優雅的理了理鬢角,道:“我等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豈能被區區一介峽谷嚇破了膽?何況王君身為男兒都有如此膽色,我等女子若是露了怯,豈不為天下人所恥笑?”
商穆微微一笑,語氣誠懇而豁達,自從李煜安帶來了景王尚在人間的訊息,他便彷彿一夜之間又恢復了昔日的從容,“此事與臉面無關,須知世人有暈車者,有暈船者,也有人天生畏高,倘若勉強為之,在那高處頭暈目眩失足跌落江中,白白丟了性命豈不可惜,我們昆蒙的將士只有戰死沙場的,沒有失足溺死的!正是為了避免無畏的犧牲,我才要你們認真考慮。倘若真有畏高者,我將令你們返回西澤,絕不相懲。”
眾人面面相覷,最終沒有一人願意站出來。
姚啟拍掌叫了一聲“好!果然是我昆蒙兒女,真勇者也!”
眾人紛紛大笑,任那斜風細雨撲面而來,自有一股風流態度。
笑過之後,姚啟便向商穆欠身道:“既如此,屬下便帶兩人立刻去準備精鋼索和巨弩車,王君請給我十日時間,定不辱使命!”
商穆點頭:“辛苦你了,那我們便在此分道,十日後我們在龍崗峽等你!”一腳踏在了那個用劍戳中的位置,談笑間便擬定了計劃。
姚啟身為景王的心腹之臣,自有她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與人脈關係,所以商穆不會細問她要如何去準備,去哪裡準備,一如他篤定兒子姚清夏一定會攻破拜泉關一樣,只看結果,不問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