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放不由的想:“是呀,我這幾日確是覺得有些不對。”
“她以身為餌,難道不曉得極可能死於雲行天之手?她曉得,可她不在意,因便是她死了,西京已把軍糧拿在手中,那裡有唐真壓著陣腳,有袁兆周鎮著朝局,這裡,有你這麼個痴人為她拼命,一樣大勢底定,你們會全力輔她的兒子……”
楊放突然明白了,是了,是了,她不單是要求勝,更是要求死。與雲行天同歸於盡,這才是她的本意吧?今日的結局,或許她比誰都意外。
“她為何要反雲行天?她不要做安富尊榮的皇后,不在意生死,也不過是為權位而已,她的野心,何嘗比我小,又何嘗比雲行天小?”
楊放聽著這幾句話,渾身惡寒,這些事他心上早已隱隱明白,卻直到此刻才為令狐鋒幾句話點透。他怔了半晌,意興低沉道:“我不管太后為的是什麼?至少她不想打戰,我為的就是這個。”
“是為的是這個?”令狐鋒冷笑道:“不是吧?你不過是被她迷上而已,就和雲行天一樣,若不是,你又為何要反雲行天?”
楊放聞言怒起,喝道:“你說什麼?你說我是為了女人反的項王?”令狐鋒譏誚道:“不是麼?”
楊放拳頭握緊,頓了一頓,卻又鬆開了,亦譏誚道:“為了一個女人?是呀,是有人為了一個女人……是誰,是誰把那個蠻族格格獻給了項王,卻又向太后要她的?”
“你!”令狐鋒從所未有的狂怒,他猛的跳起,撥出了腰間寶劍,“怎樣?”楊放的刀也已撥在手中,外面帳中提心吊膽的親衛聞聲衝了進來。令狐鋒的親兵人數多些,楊放的親兵也毫不示弱,雙方混在一起,幾乎馬上就要開戰,兩人卻又突然冷靜下來,齊道:“你們退出去。”親衛們彼此怒目對視,相峙著緩緩退下。
兩人坐下,相對良久無言。令狐鋒抓起酒壺,滿滿的倒上一杯,然後將壺重重的放於楊放面前,楊放遲疑了一下,亦給自已滿上一杯,二人相對飲盡。他們共事多年來,第一次如此惡毒的彼此攻擊,卻也是他們多年來,最為坦誠相見的時刻。楊放垂首道:“你到底是為什麼?你難道看不來,你連一絲一毫取勝之機都沒有麼?”
令狐鋒卻笑了,他道:“便是不做皇帝,也是有好處的。至少可以弄明白,誰是雲行天和沐霖之後的中洲第一將,你?還是我?”
楊放卻突然煩了,他站起身來,大聲吼道:“你還能怎樣?你帶著手下這些餓兵,就是走得到鎮風堡下,你覺著他們還能打麼?你能到那裡弄糧食?到別家軍裡搶?到百姓家裡搶?眼下就是明淩河一帶還可以弄點糧食,你別忘了,你手下的將官們大都出生在那裡?明淩河!你就不怕弄出兵變?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你不想曲膝於女人裙下,可是有沒有為你的部下想過?他們跟了你多少年?這些年有多少兵為你而死?他們從一場場血戰中活下來是多麼不容易!只要你一聲令下,刀山火海他們也跳,他們為你擋箭的次數,你記得清麼?沒有他們為你流的血,你能如今這麼活靈活現地當這個元帥?如今,總算打完了,他們可以得一點恩賞,可以安寧的活下來。而你要打這一戰,他們就什麼指望也沒有了,就是活下來,也是叛黨中人,他們這一生的苦戰都沒了報償!為什麼,你,項王,你們這些人,總是覺得死的人不夠多!總是覺得血流的還不夠多!可我已經受夠了,我再也不要打了,要打你自個去打吧!這樣的情形,只要隨便一個庸將都能打敗你,中洲第一將?你做夢吧!”令狐鋒聽著這些話,面色一點點變得蒼白,終於垂下首去,將面孔埋於雙掌之間。
楊放一抖斗篷,轉身向帳處走去,在他揭開帳簾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你,說的對……我,奉詔。”這聲音如此陌生,楊放起初以為自已聽錯了,他緩緩的轉過身去。
令狐鋒慢慢的抬起頭來,楊放見到他眼角的倦意,這一瞬間他竟似老了十歲!楊放心中非但沒有半點欣悅,反倒眼中一熱,險險落下淚來。
四月十三日這天,紫晨宮裡近乎死寂的平靜為一個驚人的訊息打破了。
女人們圍坐在一起,她們沒有哭泣,所有的眼淚早已在這幾個月中流盡。她們曾彼此深恨,恨的咬牙切齒;她們曾相互爭鬥,斗的陰險惡毒。而如今,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她們為之互恨,為之所爭的那個人,已不復存在。
董氏打破了平靜,道:“我會隨皇上去,你們呢?”女人們都道:“我們也自然如此。”董氏轉過頭來對漆雕寶日梅道:“你卻不能如此。”漆雕寶日梅瞪大了眼睛,道:“為何?”董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