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床前鳳頭宮燈中閃爍的火苗,眼皮子眨都不眨,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
薄皇后卸去滿身沉重的飾品和禮服,著一領輕便的燕服直裾,緩緩走到門口朝裡面探看:‘可憐的孩子!今天的日子可不好過呀。’原本如今晚這樣的寒冬天氣,劉徹是不用返回椒房殿的,應該在長信宮過夜才對——長樂宮習慣,為提防受寒感冒,一過黃昏就儘量不讓孩子們到室外了。
事實上,今夜的長信宮也是這樣做準備的。吃完夕食後,好姑姑館陶長公主就張羅著讓人給劉徹安排臥房,以便讓小侄兒留宿。可惜姑母的這份好意,膠東王沒能享受到!
從下午一直到晚飯時間,劉徹在祖母的宮殿中陷入慘遭排斥的境地。平度、阿嬌、竇綰,再加上一名使勁兒煽風點火的中山王劉勝,不幸的大漢膠東王備受冷落,被徹底孤立!別說接觸,就是走近點,小貴女們都會一驚一乍地一逃多遠,好似他劉徹是超級細菌汙染源一樣。
大人們發現了問題;待問明原委後,一個個哭笑不得。也做了努力進行解勸和說教,只可嘆效果不彰——貴女們小是小,但多少都有些任性,一時轉不過彎來;長輩們又素來溺愛,對心肝不忍強求。
於是乎,倒黴的膠東王只能在這個北風呼嘯的寒夜,可憐兮兮地離開溫暖舒適熱熱鬧鬧的長信宮,獨自跟著嫡母皇后寒——夜——歸!
憐惜地望望憂心忡忡的小傢伙,薄皇后慢慢走進內室,在兒子身邊坐下:“阿徹……”
“嗯,阿母。”小小的膠東王,還是一動都沒動。
溫暖柔軟的手從男孩脖子起,由面頰撫上額頭。春風般溫潤宜人的話音中泛起一絲憂慮:“阿徹……可有不適?”
順著嫡母的手動了動腦袋,膠東王的聲音很悶很悶:“無,無!阿母,徹自安。”
‘如果真的安然,為什麼不肯吃夜宵?為什麼到現在還不睡?平常這時辰,早該是好夢真酣啦!’薄皇后莞爾一笑,拍拍劉徹的後背,回身叫寧女官再拿只枕頭上來:“阿徹?”
劉徹還是不動:“唯唯,阿母。”
大漢皇后美麗的眼睛,在笑:“阿徹……喜平度阿姊耶?”
‘平度公主是姐姐,是同一個父皇生的親姐姐。既然是至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反正不管喜歡還是討厭,都是一輩子的家人。’男孩夾了夾眉毛,硬邦邦拉長了聲音回答:“喜……”
‘好一個言不由衷的小子呵!’接過寧女官送上的新枕,親手為小男孩安置好,皇后若無其事地轉入另一個話題:“如此……阿徹喜章武侯孫耶?”
“章武……侯孫?”劉徹眯起眼,懶洋洋打個哈氣,將頭重新納入軟軟的枕頭:“阿綰呀,尚可,尚可。”
“哦……”皇后嫡母的唇角,掠過一抹頑皮的笑意:“如此……阿徹喜館陶從女弟耶?”
“阿嬌?!”剛才還軟趴趴的膠東王立時來了精神,一骨碌坐起來大聲道:“否!”
“否?嗯,咦……”薄皇后展現出十分好奇的樣子,躍躍欲試地問:“阿徹,若是何為?”
‘阿嬌最過分啦!枉平日對她那麼好,今天非但不幫忙,反倒是笑得最兇的那一個。可惡!’膠東王鼻子翹到天,數著手指頭列舉小表妹的種種缺點:“阿嬌嘛……論純直,不及平度阿姊。論琴藝,不及內史阿姊。論麗冶,不及阿綰;論女紅,不及阿綰;論和順,尤不及阿綰……”
‘原來阿嬌有那麼多壞處?怎麼從來沒覺得?自己還真是遲鈍啊……’薄皇后越聽到後來越覺得有趣:這麼說起來,膠東王對竇綰貴女的評價很高啊!這麼多讚美,不該是‘尚好’,應是‘極好’才對!
一長篇滔滔不絕的討伐後,膠東王揮舞著小胳膊,言之鑿鑿地下定論說:“……總而言之,阿嬌不可愛。徹深為不喜!!”
‘深為不喜?深……為不喜?!敢情一趟趟跑長樂宮為的是去看竇綰?!但又為什麼總是找阿嬌聊天找阿嬌一起玩?’努力掩飾住心頭湧起的好笑,薄皇后擺出一副極為吃驚的表情:“深為不喜,嗯~…~?阿徹?”
“然也,然也!”膠東王用力點頭用力點頭;其動作幅度之大頻率之快,讓薄皇后深深為他日後的頸椎健康捏把汗。
‘剛才這些話若是被長公主知道了,不知大姑子會作何感想?估計小劉徹會從此榮登長信宮拒絕往來戶榜首,再也別想踏入長樂宮一步。’趕緊舉手製止這種沒輕沒重的動作,大漢皇后滿臉欣慰的微笑,柔聲道:“如此,則……甚妙。”
‘什麼甚妙?妙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