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點頭稱是,又道:「喬大爺,那晚在杏子林中,那些人述說當年舊事,只怕……只怕……」說到這裡,聲音不禁止有些發顫。
喬峰接囗道:「只怕那大惡人便是在杏子林中?」阿朱顫然道:「是。那鐵面判官單正說道,他家中藏有帶頭大哥的書信,這番話是在杏子林中說的。他全家被燒成了白地……唉,我想起那件事來,心中很怕。」她身子微微發抖,震在喬峰的身側。
喬峰道:「此人心狠手辣,世所罕有。趙錢孫寧可身敗名裂,不肯吐露他的真相,單正又和他交好,這人居然能對他二人下此毒手。那晚杏子林中,又有什麼如此厲害的人物?」沉吟半晌,又道:「還有一件事我也覺得奇怪。」阿朱道:「什麼事?」
喬峰著江中的帆船,說道:「這大惡人聰明機謀,處處在我之上,說到武功,似也不弱於我。他要取我性命,只怕也不如何為難。他又何必這般怕我得知我仇人是誰?」
阿朱道:「喬大爺,你這可太謙了。那大惡人縱然了得,其實心中怕得要命。我猜他這些日子中心驚膽戰,生怕你得知他的真相,去找他報仇。否則的話,他也不必害死喬家二老,害死玄苦大師,又害死趙錢孫、譚婆、和鐵面判官一家了。」
喬峰點了點頭,道:「那也說得是。」向她微微一笑,說道:「他既不敢來害我,自也不敢走近你身邊。你不用害怕。」過了半晌,嘆道:「這人當真工於心計。喬某枉稱英雄,卻給人玩弄於掌股之上,竟無還手之力。」
過長江後,不一日又過錢塘江,來到天台縣城。喬峰和阿朱在客店中歇了一宿。次日一早起來,正要向店伴打聽入天台山的路程,店中掌櫃匆匆進來,說道:「喬大爺,天台山止觀禪寺有一位師父前來拜見。」
喬峰吃了一驚,他住宿將客店之時,曾隨囗說姓關,便部:「你幹麼叫我喬大爺?」那掌櫃道:「止觀寺的師父說了喬大爺的形貌,一點不錯。」喬峰和阿朱對瞧一眼,均頗驚異,他二人早已易容改裝,而且與在山東泰字時又頗不同,居然一到天台,便給人認了出來。喬峰道:「好,請他進來相見。」
掌櫃的轉身出去,不久帶了一個三十來歲的矮胖僧人進來。那僧人合什向喬峰為禮,說道:「家師上智慧下光,命小僧樸者邀請喬大爺、阮姑娘赴敝寺隨喜。」喬峰聽他連阿朱姓阮也知道,更是詫異,問道:「不知師父何以得悉在下姓氏?」
樸者和尚道:「家師吩咐,說道天台縣城『傾蓋客店』之中,住得有一位喬英雄,一位阮姑娘,命小僧前來迎接上山。這位是喬大爺了,不知阮姑娘在那裡?」阿朱扮作箇中年男子,樸者和尚看不出來,還道阮姑娘不在此處。
喬峰又問:「我們昨晚方到此間,尊師何以便知?難道他真有前知的本領麼?」
樸者還未回答,那掌櫃的搶著道:「止觀寺的老神僧神通廣大,屈指一算,便知喬大爺要來。別說明後天的事瞧得清清楚楚,便是五百年之後的事情,他老人家也算得出個十之六七呢。」
喬峰知道智光大師名氣極響,一般愚民更是對他奉若神明,當下也不多言,說道:「阮姑娘隨後便來,你領我們二人先去拜見尊師吧。」樸者和尚道:「是。」喬峰要算房飯錢,那掌櫃的忙道:「大爺是止觀禪寺老神僧的客人,住在小店,我們沾了好大的光,這幾錢銀子的房飯錢,那無論如何是不敢收的。」
喬峰道:「如此叨擾了。」暗想:「智光禪師有德於民,他害死我爹孃的怨仇,就算一筆勾消。只盼他肯吐露那『帶頭大哥』和大惡人是誰,我便心滿意足。」當下隨著樸者和尚出得縣城,逕向天台山而來。
天台山風景清幽,但山徑頗為險峻,崎嶇難行。相傳漢時劉晨、阮肇誤入天台山遇到仙女,可見山水固極秀麗,山道卻盤旋曲折,甚難辨認。喬峰跟在樸者各尚身後,見他腳力甚健,可是顯然不會武功,但他並不因此而放鬆了戒備之意,尋思:「對方既知是我,豈有不嚴加防範之理?智光禪師雖是有德高僧,旁人卻未必都和他一般心思。」
豈知一路平安,太平無事的便來到了止觀寺外。天台山諸寺院中,國清寺名聞天下,隋時高僧智者大師曾駐錫於此,大興『天台宗』,數百年來為佛門重地。但在武林之中,卻以止觀禪寺的名頭響得多。喬峰一見之下,原來只是十分尋常的一座小廟,廟外灰泥油漆已大半剝落,若不是樸者和尚且引來,如由喬峰和阿朱自行尋到,還真不信這便是大名鼎鼎的止觀禪寺了。
樸者和尚推開廟門,大聲說道:「師父,喬大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