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半夜。群豪起立告辭,由諸女指引歇宿之所。虛竹和段譽酒意都有八九分了,仍是對飲講論不休。那日段譽和蕭峰在無錫城外賭酒,以內功將酒水從指甲中逼出,此刻借酒澆愁,卻是真飲,迷迷糊糊的道:“仁兄,我有一位結義金蘭的兄長,姓喬名峰,此人當真是大英雄,真豪傑,武功酒量,無雙無對。仁兄若是遇見,必然也愛慕喜歡,只可惜他不在此處,否則咱三人結拜為兄弟,共盡意氣之歡,實是平生快事。”虛竹從不喝酒,全仗內功精湛,這才連盡數鬥不醉,但心中飄飄蕩蕩地,說話舌頭也大了,本來拘謹膽小,忽然豪氣陡生,說道:“段公子若是……那個不是……不是瞧不起我,咱二人便先結拜起來,日後尋到喬大哥,再拜一次便了。”段譽大喜,道:“妙極,妙極!兄長几歲?”
二人敘了年紀,虛竹大了三歲,段譽叫道:“二哥,受小弟一拜!”推開椅子,跪拜下去。虛竹急忙還禮,腳下一軟,向前直摔。段譽見他摔跌,忙伸手相扶,兩人無意間真氣一撞,都覺對方體中內力充沛,急忙自行收斂剋制。這時段譽酒意已有十分,腳步踉蹌,站立不定。突然之間,兩人哈哈大笑,互相摟抱,滾跌在地。段譽道:“二哥,小弟沒醉,咱倆再來喝他一百斤!”虛竹道:“小兄自當陪三弟喝個痛快。”段譽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哈哈,會須立盡三百杯!”兩人越說越迷糊,終於都醉得人事不知。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解不了 名韁系嗔貪
虛竹次日醒轉,發覺睡在一張溫軟的床上,睜眼向帳外看去,見是處身於一間極大的房中,空蕩蕩地倒與少林寺的禪房差不多,房中陳設古雅,銅鼎陶瓶,也有些像少林寺中的銅鐘香爐。這時兀自迷迷糊糊,於眼前情景,惘然不解。一個少女託著一隻瓷盤走到床邊,正是蘭劍,說道:“主人醒了?請漱漱口。”虛竹宿酒未消,只覺口中苦澀,喉頭乾渴,見碗中盛著一碗黃澄澄的茶水,拿起便喝,入口甜中帶苦,卻無茶味,便咕嘟咕嘟的喝個清光。他一生中哪裡嘗過什麼參湯?也不知是什麼苦茶,歉然一笑,說道:“多謝姊姊!我……我想起身了,請姊姊出去罷!”蘭劍尚未答口,房門外又走進一個少女,卻是菊劍,微笑道:“咱姊妹二人服侍主人換衣。”說著從床頭椅上拿起一套淡青色的內衣內褲,塞在虛竹被中。
虛竹大窘,滿臉通紅,說道:“不,不,我……我不用姊姊們服侍。我又沒受傷生病,只不過是喝醉了,唉,這一下連酒戒也犯了。經雲:‘飲酒有三十六失’。以後最好不飲。三弟呢?段公子呢?他在哪裡?”
蘭劍抿嘴笑道:“段公子已下山去了。臨去時命婢子稟告主人,說道待靈鷲宮中諸事定當之後,請主人赴中原相會。”虛竹叫聲:“啊喲!”說道:“我還有事問他呢,怎地他便走了?”心中一急,從床上跳了起來,要想去追趕段譽,問他“夢中女郎”的姓名住處,突然見自身穿著一套乾乾淨淨的月白小衣,“啊”的一聲,又將被子蓋在身上,驚道:“我怎地換了衣衫?”他從少林寺中穿出來的是套粗布內衣褲,芽了半年,早已破爛汙穢不堪,現下身上所服,著體輕柔,也不知是綾羅還是綢緞,但總之是貴重衣衫。
菊劍笑道:“主人昨晚醉了,咱四姊妹服侍主人洗澡更衣,主人都不知道麼?”虛竹更是大吃一驚,一抬頭見到蘭劍、菊劍,人美似玉,笑靨勝花,不由得心中怦怦亂跳,一伸臂間,內衣從手臂間滑了上去,露出隱隱泛出淡紅的肌膚,顯然身上所積的汙垢泥塵都已被洗擦得乾乾淨淨,他兀自存了一線希望,強笑道:“我真醉得胡塗了,幸好自己居然還會洗澡。”蘭劍笑道:“昨晚主人一動也不會動了,是我們四姊妹替主人洗的。”虛竹“啊”的一聲大叫,險些暈倒,重行臥倒,連呼:“糟糕,糟糕!”蘭劍、菊劍給他嚇了一跳,齊問:“主人,什麼事不對啦?”虛竹苦笑道:“我是個男人,在你們四位姊妹面前……那個赤身露體,豈不……豈不是糟糕之極?何況我全身老泥,又臭又髒,怎可勞動姊姊們做這等汙穢之事?”蘭劍道:“咱四姊妹是主人的女奴,便為主人粉身碎骨也所應當,奴婢犯了過錯,請主人責罰。”說罷,和菊劍一齊拜伏在地。虛竹見她二人大有畏懼之色,想起餘婆、石嫂等人,也曾為自己對她們以禮相待,因而嚇得全身發抖,料想蘭劍、菊劍也是見慣了童姥的詞色,只要言辭稍和,面色略溫,立時便有殺手相繼,便道:“兩位姊……嗯,你們快起來,你們出去罷,我自己穿衣,不用你們服侍。”蘭菊二人站起身來,淚盈於眶,倒退著出去。虛竹心中奇怪,問道:“我……是我得罪了你們麼?你們為什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