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往上翻,順口流涎。王氏慌的哭著說道:“我的兒呀!你休不得活了,可該怎的!”趙大兒道:“這全不妨事。是奶奶從不曾見過醉人。俺家我大,每逢到集上。
是個大醉,日夕回來時,挺在床上,就像死人一般。到後半夜就醒了,要涼水喝。我見慣了,這沒啥大意思,奶奶休怕。”
冰梅道:“只與相公預備茶罷。”王中也到樓門問道。“大相公這會兒酒醒了不曾?”趙大兒道:“還沒醒哩。”王中長吁了兩口氣,往前邊去了。
過了二更天,紹聞把手伸了一伸。王氏慌問道:“呀,你醒了?”紹聞把頭滾了兩滾,把手一撈,撈住王氏,問道:“這是誰。”王氏道:“兒呀,是我。我是娘哩。”紹聞呢呢喃喃說道:“我喝水。”王氏道。“冰梅,快拿那桌上溫茶來。”
王氏扶起來,說道:“福兒,這不是水,你喝。”紹聞喝了一陣。
王氏扶著坐了一坐,這酒就有幾分醒了。睜開眼,只顧四下亂看。王氏道:“你看什麼哩?這是咱家。你把我嚇死了。”紹聞也不答應。遲了一會,說道:“咳,喝的太多了。”王氏道:“沒本事吃,你少吃一盅兒該怎的?”紹聞道:“他們只是胡鬧哩。”王中又到樓門,聽見少主人說話,到窗下問道:“大相公醒了?”王氏道:“過來了。”又叫趙大兒:“你們都睡去罷。”天只怕將明,大家歇了罷。”趙大兒去了。
冰梅拴上樓門,進的內房。紹聞道:“娘,你是我的老人家哩,你伏侍我,我心裡不安。往後只叫冰梅打發我罷了。我也不在這大床上睡,我要另睡一張床,各人方便些。”王氏道:“如今你睡罷,到明日我替你安置就是。”紹聞道:“如今抬一張小藤床兒也不難。”王氏道:“安置停當了,天明瞭。我明日依著你說就是。咱都睡了罷。”紹聞道:“冰梅,你與我一杯茶來。”冰梅斟了一杯茶,遞與紹聞。王氏道:“吃了茶睡罷。”紹聞道:“今晚罷了,總是明日晚上,我不在大床上睡。”王氏道:“我依你說就是。咱睡罷。”紹聞酒已醒卻**分,不得已,只得仍舊睡訖。
這是譚紹聞一被隆吉所誘,結拜兄弟,竟把平日眼中不曾見過的,見了;平日不曾弄過的,弄了;平日心中不曾想到的,也會想了。所以古人閱歷之談,說的著實怕人。說的什麼話?
聽我依口學舌述來:
子弟寧可不讀書,不可一日近匪人。
不是古人多迂闊,總緣事兒見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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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王隆吉細籌悅富友 夏逢若猛上側新盟
話說譚紹聞大醉之後,到次日早飯已畢,還爬不起來。王氏自去安頓別的家事去。紹聞向冰梅要茶水薑湯,要了兩三遍。
到了近午之時,腫眼臃腮起來。口中不住乾嘔,頭疼,噁心。
病酲其實難過,直如一場傷寒的病症相似。見了王中,想起昨日醜態,臉上畢竟有些羞意。忽而又想起昨日樂境,心裡卻也不十分後悔。
又過了五六日,王氏叫紹聞道:“你舅久不在家,咱也該備份水禮,看看你妗子。每日咱費他的禮太多,我心裡也想著到東街走走。你去對閻相公說,要五百錢,叫雙慶兒或是德喜兒,到街上治禮。套上車,你跟我走走去。”紹聞也正想與隆吉商量些話兒,聽得一聲,即如命辦理。
吃了早飯,宋祿套車,鄧祥擔禮,母子二人,同上曲米街來。到了後門,王氏下車進去,曹氏迎至家中說話。王氏問了兄弟蘇州販貨的話,並隆吉生意的話,因說起:“昨日盛宅請他兄弟們,不知隆吉醉不醉?這小福兒半夜到家、竟像死人一般,幾乎把我嚇死。到了三更後,才慢慢哩會動彈。他姑夫在時,也吃酒,只見臉上紅紅的,便說是醉了。誰知道酒醉是這個模樣。我從來沒見過。我只指頭兒守著他一個,好不怕人!”
曹氏道:“到底端福兒是夜間回去的,這小隆吉兒第二日早晨才回來。他爹沒在家,櫃房又沒人,我一個女人家,該怎的?
只恐怕櫃房裡有失錯。他第二日回來,一頭睡在我這床上,晌午才起來。我才看見他的新衣都汙了。常日衣服是我洗的,這一遭衣服也不知是誰洗的,早已都弄乾淨。只是有兩片涴的去處,到底洗不淨。到明日,算他赴席的幌子罷。”
且說妗子要見外甥,姑娘要見侄兒,他兩個初來時,都打了一個照面,三不知就不見了。原來二人來到前客廳中,商量請盛公子的話。隆吉道:“我那日大丟了醜,第二日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