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戶人家,花亭廳簷掛畫眉籠兒,鸚鵡架兒,也是常事。但只是大相公太年輕,我恐將來弄鵪鶉,養鬥雞,買鷹,尋犬,再弄出一般兒閒事來,把書兒耽擱了,大爺門風家教便要壞的。所以我不覺話兒太陡。其實大相公臉紅,我也看見了。”閻楷道:“往後相公大了,未必就肯聽你說。我不是叫你順水推舟,只是慢慢的,常要叫大相公走正經路就是。萬一大相公使起孩子氣性子,我恐有話再說不進去,卻該怎的?”王中道:“你說的極是。只是我只求異日死後,見的大爺就罷。”
二人將畫眉籠兒,一同掛在廳房簷下。閻楷把籠內添上食,注些水。這二人苦心匡襄少主人,也算譚孝移感人最深處。這正是:忠臣義僕一般同,匡弼全歸納牖功;若說批鱗方是直,那容洩盡一帆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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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碧草軒父執讜論 崇有齋小友巽言
話說時序遷流,譚孝移歿後三年,紹聞改兇從吉,早已十六歲了。面貌韶秀,漢仗明淨。爭奈舊日讀的書籍,漸次忘記。
從侯冠玉讀書這三四年,悠悠忽忽,也不曾添上什麼學問。兼且人大心大,漸漸的街頭市面走動起來,沾風惹草,東遊西蕩,只揀熱鬧處去晃。母親王氏,是溺愛信慣久了。侯冠玉本不足以服人,這譚紹聞也就不曾放在眼裡。王中直是急得心裡發火,欲待另請先生,爭乃師孃在主母跟前,奉承的如蜜似油,侯冠玉領過閃屏後的教,又加意奉承。比及三年,仍了舊貫。這德喜、雙慶都有小進奉兒,也每日在王氏面前,誇先生好工夫。
一日清晨,天中叫趙大兒對奶奶說,有一句話商量。王氏坐在樓下,叫趙大兒去喚王中,問是說什麼哩。王中站在樓門說道:“屢年咱家在孝服中,不曾請客。如今孝巳換了,該把婁爺、孔爺、程爺、張爺、蘇爺們請來坐坐,吃頓便飯。一來是爺在世時相與的好友。二來這些爺們你來我去,輪替著來咱家照察,全不是那一等人在人情在的朋友。今咱家整治兩桌酒,請來叫大相公聽兩句正經話,好用心讀書。”王氏道:“你說的極是。這曲米街舅爺也是該請的。”王中道;“自然。”王氏道:“你與閻相公定下日子,家裡備席就是。”王中因到賬房,叫閻楷寫了請帖,王中去投。請的是婁潛齋、孔耘軒、程嵩淑、張類村、蘇霖臣,連王春宇、侯冠玉七位尊客。
到請之日,打掃碧草軒,擺列桌椅,茶鐺,酒爐。料理停當,單等眾客惠臨。到了巳時,孔耘軒同張類村到,譚紹聞躬身相迎。少時,婁、程、蘇三人到了,紹聞也迎到軒上,五人各敘寒溫。等了一大會,王春宇到。將近上席時節,侯冠玉推故不來。——原來侯冠玉聽的今日所請之客,俱是端人正土,學問淹博,自己的行徑本領,瞞得王氏,如何瞞得眾人?到了一處,未免有些如坐針氈的景況,所以推故不來。這王春宇聽眾人說話,也不甚解,只是膛目而視,不敢攙言,因說紹聞道:“外甥兒,你親自請你先生去。”也是想著侯冠玉來,一向混熟的人,好接談一兩句話的意思。
紹聞領舅的命走開。王中便站在門邊道:“我家大相公,自從俺大爺不在之後,氣局不勝從前。少時,爺們孽畫幾句話兒,休教失了大爺在日門風。”潛齋道:“久有此心。一年來幾回,總未得其便。今日自然要說他哩。”又向眾人道:“大家齊說說,不失了孝老舊日相與的深情。”
話猶未完,紹聞請的侯冠玉到。眾人離座相迎。行禮畢,讓座,程嵩淑道:“天色過午,盤盞早備,爽快一讓就坐罷。”
張類村一定讓侯冠玉。侯冠玉道:“序齒該張老先生坐,序爵該婁老先生坐,晚生豈敢討僭。”張類村是個古板學究,堅執不肯,侯冠玉謙而又謙,彼此讓了多時。程嵩淑發急,便道:“類老不必過執,不如尊命為妥。”類村方就了首座,潛齋次座。東席是孔耘軒首座,程嵩淑次座。西席是蘇霖臣首座,侯冠玉西邊打橫。王春宇作半主之道,東席相陪。紹聞就了主位。珍錯餚核,不必瑣陳。
少頃席畢。吃完茶,院中閒散了一會。每桌又是十二個酒碟,安排吃酒。依舊照坐。婁潛齋吃了兩杯,便道:“紹聞,今日請我們吃酒,本不該說你。但你今日氣質很不好,全不像你爹爹在日,這是怎的說呢?”紹聞把臉紅了,說道:“先生教訓極是。”德喜兒又斟了一巡酒,蘇霖臣向程嵩淑道:“嵩翁,這酒味極佳,可多吃一杯兒。”程嵩淑道:“霖老真以酒漢視我麼?今日碧草軒飲酒,諸舊好俱在,譚孝老已作古人。今昔之感,悽愴莫狀。欲形諸嗟嘆,卻又非酒筵所宜。我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