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大者,萬不可苟簡的。”
姑太太與大人本是同胞姊妹,素明大禮,一說就明白。差頭引著首領官,揀了院署西邊舊宦大宅一處,連著一個書房院,委實寬敞。安插桌椅床帳廚灶什物俱已完備,黃昏時打上燈籠,薛氏母子坐上三乘大轎,丫頭養娘又坐了二人小轎七乘,垂髫小廝、白髯家人步行可到,徑至公館住下,單等吉日屆期。
這黃岩公家,早令人打掃西樓,以為新人洞房。把碧草軒打掃乾淨,擺花盆,安魚缸,張掛字畫。適然盛希僑親來送伊弟問候書札,即刻督送雕漆圍屏一架,妝飾點綴,以為娶日宴客之所。
及至十六日,譚宅抬出浙中官轎四乘,俱加紅綾作彩。即用舊日浙中傘扇旗幟,肅靜、迴避牌各一對,打的新張黃岩縣燈籠二對。雖說小小排場,卻也不濫不溢,名稱其實。簣初坐了花轎,前往迎親。新婿陪堂,卻央的張正心引禮。那兩頂轎,是娶女客坐的。一路八人是號頭鑼鼓,大吹大打;一路八人是笙管蕭笛,細吹細奏。到了薛宅公館,榆次公的十三歲小公子門左立迎,兩個長髯老家人伺候。張正心與簣初下轎來,小公子迎面一揖,躬身讓進。娶女客下轎,自有送女客出迎,兩起兒丫頭養娘,一擁兒進去。
張正心引籤初上的大廳,泡的松子元肉茶奉到。茶畢,張正心便問榆次公神主何在,禮應率新郎告先。薛公子答道:“客邊難以載主而來,寫的先榆次公牌位在書房院北軒上。一說就當全禮,不敢動尊。”張正心道:“男先之典,莫以此為重,理宜肅叩。”一齊動身,細樂前導,到了榆次公神牌前。上面掛了一副當年萬民感德對聯:“文章宿望江之左,康濟宏猷霍以東。”行了前後八拜大禮。公子照數行禮拜答。張正心代簣初辭不敢當,行了一叩,方欲再叩,張正心攙祝這薛公子年小力微,那裡再掙的動。
回到大廳,又獻了茶。擺上酒席,簣初首座,三酌四簋後,又捧的碗茶來。張正心陪席起身,鼓樂喧豗。這一回廳上奠雁,門外御輪,俱遵著聖人制的儀注而行。
張正心、簣初上轎,迎姑嫂、送女客共攙全淑姑娘上了八抬大轎。母女離別,淚點不幹,提他不著。四位女客,一齊上轎。撫臺太太坐了八抬轎,妗送甥女又加上一班鼓樂。最好看者,四抬八抬排了半截大街;最堪笑者,黃傘攪藍傘,金瓜攪銀瓜,龍旗攪彪虎旗,亂跑亂奔,忽前忽後,參差紛錯。看的人山人海,無不手指頤解。
花轎抬至蕭牆街大門前,橫拉三匹彩錦,直如三簷傘一般,卻是三樣顏色。泥金寫的鬥口大喜字,貼在照壁,並新聯,俱是蘇霖臣手筆。墨黝如漆,劃潤如油,好不光華的要緊。因門窄走不過八抬,各堂眷只得在大街下轎。滿地下襯了蘆蓆,上邊紅的是氍毹,花的是氆氌。自大門至於洞房,月臺甬道直似一條軟路。門閾上橫馬鞍一付,機筬一架,取平安吉勝之意。
迎姑嫂、送女客到新人轎前,扶出一個如花似玉的新人,頭戴五鳳金冠,珍珠穗兒,纓絡累累,身披七事荷包霞帔,錦繡閃爍,官裙百折,鳳履雙蹴。那街上看的男女擁擠上來。撫臺的軍牢皂隸烏鞘鞭子只向空中亂揮,爭乃人眾只管排挨,把榆次公一頂舊轎擠得玻璃窗子成了碎瓷紋。猛聽的喊道:“樹上小孩子壓斷樹枝跌著了!”鼓樂旁邊,又添上喚兒叫女之聲。古人云“觀者如堵’,不足喻也。
四位女客攙定新人,懷抱玉瓶,進了大門。各堂眷以及丫頭養娘相隨而入。到了堂樓院裡,中間設一方桌,絨氈鋪面,紅圍裙四面周繞,上面放了紅紙糊的一隻大斗,中盛五穀,取稼穡惟寶之意。鬥內挑銅鏡一圓,精光映日奪目,明盥濯梳妝所有事也;插擀麵杖一條,切菜刀一口,示以烹任事姑嫜之意也;插大秤一杆,細杼一口,示以稱繭絲、紡木棉,軋軋機杼之意。這些設施,雖不準之《家禮》,卻俱是德言容功婦職所應然者。所謂求諸野;觀於鄉,此其遺意。
薛全淑隨譚簣初拜了天地,懷抱玉瓶,丫環攙入洞房。放下玉瓶,坐在杌上,全姑捧上茶來,侍立旁邊。全淑一見舊好,心中有久別重逢之樂,出於不料:兩賢媛溫款深衷,不便唇吻,只眉宇間好生繾綣。
譚紹聞自引兒子上碧草軒照客。茶罷設饌,張正心讓薛澐首座,薛澐不肯。張正心道:“今日之事,尊客一位,如何可以僭越。”薛澐作揖謝僭,坐了東席。譚紹聞西向相陪,張正心坐了西席,譚簣初向東北陪座。山珍海錯,烹調豐潔,自不待言。這犒從席面分層列次,俱是王象藎調停,井井條條,一絲不亂,無不醉飽。賞分輕重,俱是閻仲端酌度,多寡恰如其分,無不欣喜。
內邊特設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