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對,如今我們須得恭順隱伏,不可讓曹氏再起疑心。”
“楊先生讓我學會用自己的方式去處理問題,不要老是靠著別人的提點。”
伏壽聽得這番話,唇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抖動:“聽起來陛下您對楊修,還真是言聽計從呢。”
劉協眉頭微皺,顯然對這句話不太接受。伏壽看出他的反應,復又把頭低下去,以更低的聲音道:“楊先生乃是當世奇材,胸中帶甲百萬,實是漢室的最大臂助——可是他太聰明瞭,易惑人,亦易惑己,若任其驅馳,有傾覆之虞。”
劉協有些不快:“聰明也是過錯麼?這種評價,實在有失公允。”
“這並非我說的,而是楊太尉的意思。”伏壽說完這句,垂下頭去閉口不言。劉協聽到這個名字,有些發愣。老子居然這麼說兒子,他復回想起楊修,那日對楊彪的行事似乎也有些意見,看來這反曹陣營裡,即便是一家子,也並非是鐵板一塊啊。
就在劉協愣神的時候,趙彥正混跡在百官隊伍中,一腳深一腳淺地朝前走著,任憑飛濺起的泥點弄汙官服的下襬。別人走起路來,都刻意拎起衣角,他卻顧不得這些,這是他難得的可以近距離觀察皇帝的機會,必須要抓緊記憶下每一個細節才行。
若按照漢宮儀仗,他絕不可能有接近皇帝的機會。但是在許都這個皇權衰微的地方,連鹵簿都湊不全,更不要說設重圍騎障了。趙彥相信,就算自己湊到皇帝車駕旁邊,最多也就是被呵斥幾聲,那些衛兵不會真的認真保衛一個行如傀儡的皇帝。
於是他快走幾步,謹慎地朝著佇列的前端移動。身旁的人都忙著跟腳下的路面打交道,誰都沒注意到這個小議郎奇怪的舉動。趙彥抖擻精神,仔細在心裡默數著過往的騎兵和步兵,等到身邊衛兵最少的時候,他忽然邁開大步,藉著一處凸起地勢,從兩個走得歪歪斜斜的官員之間穿了過去,讓自己置身於九卿的佇列之中。
漢室此時九卿不全,也都沒資格坐車,個個在地上走得苦不堪言。趙彥看到孔融也在其中,走上一步,扶助他的胳膊。孔融一看是趙彥,呵呵一笑:“你腿腳倒靈便,先跑到前頭來了?”
“少府大人您可小心,別摔倒了,等會可還有您的安排呢。”
“哼,放心吧,我可都準備好了,不會讓這些人好過。”孔融氣哼哼地朝著前頭的丁衝、王必等人做了個威脅的手勢。他們都是曹氏在朝廷的代表,喜歡聚在一起走。更遠處是荀彧和趙溫,他們一個是尚書令,一個是司徒,是朝廷頂尖的兩名高階官員,也只有他們有資格尾隨皇帝的駕鑾。
“對了,聽說你去找楊俊的時候,他的反應有些奇怪?”孔融問。
“嗯,怎麼說呢……那個名字似乎對他刺激不小。”
“這也難怪。楊俊是今文派的名士,而荀諶師從鄭玄,是古文派的大將。雖說鄭玄一直致力於調和兩派,可他當年畢竟當眾打敗過號稱‘學海’的今文大師何休,而何休正是楊俊的師祖、邊讓的老師。”
這些掌故,趙彥遠不如孔融熟稔,可他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一個人怎會驚訝到連毛筆都捏斷了呢?這得用多大的勁?
暫時不要想這些無關的事情了。趙彥搖搖頭,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皇帝身上,可不能讓這些閒事幹擾了董妃臨終前的囑託。
說實話,別說這麼遠遠觀望,即便是與皇帝正面相對,趙彥也無法分辨出什麼異樣。董妃與皇帝有過肌膚相親,自然能感受到其中微妙之處,而趙彥只在朝堂上隔著百十步外和垂簾看過幾眼,對他來說,那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但趙彥始終覺得,不親眼近距離確認一下皇帝的臉龐,就不算真正履行董妃的囑託。皇帝的臉對他來說,是一個起始儀式,是軍隊衝鋒前的戰鼓。
他藉著攙扶孔融的機會,不動聲色地向前挪動,很快就超過了其他幾名大臣。現在距離皇帝的馬車只有三十多步,小跑幾步就可以趕上。趙彥在心裡盤算,是一口氣衝過去,還是假裝去跟趙溫說話,繼續前挪。
正在這時,趙彥覺得脖頸一涼,一把鋼刀架在了他的咽喉之前。只消刀刃再向前半寸,便可以割開他的咽喉,讓熱氣騰騰的人血灑在雪上。
趙彥大驚,連頭都不敢轉動,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只有耳邊傳來一個譏諷的聲音:“逾越輦道,衝撞輿乘,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煩了麼?”
這個聲音他很熟悉,是曹仁。趙彥感覺到脖子上的刀刃稍微離開了點,這才勉強扭動頭顱,看到一個武士正在馬上冷冷看著他。這武士的身材不高,卻極為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