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馬開始拖動大車移動。很快,這輛馬車駛離了溫縣縣城,走上官道,朝著許都方向疾馳而去。
【2】
楊平用手肘支在車邊欄,望著不斷後退的景色發呆。
楊俊的態度,更讓他覺得莫名恐慌。從前每次見面,父親多少還會關心一下他的情況,可現在父親卻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彷彿一個押送欽犯進京的酷吏,冷漠異常。
這不正常,這絕對不正常。
楊平性格柔弱,卻不是傻瓜。他知道當一件事反常的時候,一定會有一個原因。他一直期待著父親在離開溫縣之後,能夠告訴自己這個原因。但是楊俊讓他失望了。他們已經趕了一夜的路,楊俊一句話都沒對楊平說過,只是不停地催促車伕再快一些,其他時間則閉上眼睛,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帶著滿腹疑竇,楊平沉沉睡去,暗自希望當自己一覺醒來時,還是躺在司馬府的臥房裡。
車輪沉默地在道路上滾動著,正當天邊開始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楊俊忽然睜開了眼睛,他對車伕輕輕說了兩個字:“停車。”
車伕似乎對這個命令有些不理解。如今他們正在一片連綿的土黃色丘陵之間,因為年久失修,官道的痕跡幾乎看不到了。這裡方圓數十里全是荒野,沒有任何居民,連樹木都沒多少。他們拼命趕了一晚上的路,為何卻要在這種地方停留?
“停車。”楊俊重複了一次,帶有輕微的不耐煩。
車伕不由得有些怨氣。當初他從許都被派到曲梁接楊俊的時候,可沒想到還要繞路來溫縣一趟,他想早點返回許都。可他不敢惹這一位手持符傳的大人,只得把馬車停了下來。
“算了,正好讓轅馬歇息一下,喂些豆餅,我也墊點東西。”車伕這樣想著。
原本半睡半醒的楊平感覺到車子的震動停止了,他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把雪亮的匕首。楊平悚然一驚,身體下意識地朝後靠去,然後他看到車伕直挺挺地從馬車上倒下去,楊俊手持匕首,刀刃滴著幾滴新鮮血液。
楊平一瞬間整個身體都僵住了,下意識地去摸腰間的佩劍,卻一下抓空。他想起來自己還穿著昨天的獵裝,沒來得及更換。
父親做了什麼?他會殺我嗎?無數念頭在楊平腦海裡紛迭而出。
楊俊看到楊平醒過來,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就好像剛剛完成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楊平慌亂地跳下車,去攙扶那位車伕,然後發現他已經氣絕身亡。楊俊那一刀不偏不倚正刺入心臟,鮮血從死者的胸口瘋湧而出。楊平眼前被大塊大塊的血色侵佔,刺鼻的腥氣衝入鼻孔,他感覺到呼吸有些艱難,一股強烈的攣動從喉嚨湧出。
“平兒,別管他了,我們還有事要做。”楊俊道。
楊平胸中的恐懼和怒意同時湧現出來,他白皙的面孔開始泛起紅色,實在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轉身逃掉,還是該衝過去不顧尊卑地揪住楊俊的衣領大吼大叫,讓他解釋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時候,從丘陵的另外一側傳來輕微的聲音,另一輛馬車彷彿從地上冒出來一樣,一下子衝到了兩人面前,停住了。
這一輛馬車要比他們乘坐的大,大輪高蓋,卻沒有任何標識,乘座四周掛起玄色布幔,無法看到車內的動靜。它的輪輻和車框之間都用麻布塞滿,輪轂上還綁了一圈蒲草,跑起來噪音很小,如同一隻幽靈。車伕是一位虯髯大漢,在他單薄衣衫下可以看到隆起的團團肌肉。這人戴著頂草帽,面無表情地望著前方,似乎對周圍的一切毫不關心。
一隻枯槁的手從車裡面掀開布幔,露出一張蒼老的面孔。老人看了一眼地上的車伕,又看了看楊俊,最後把目光集中在楊平身上。他與楊平目光交匯的一瞬間,瞳孔驟然縮小,淡然的表情發生了一絲不易覺察的龜裂,但稍現即逝。
楊俊沉聲道:“伯父,一切如約。”老人手指輕磕了一下扶手。馬車車伕立刻從駕座跳下來,從馬車裡拖下一具屍體。楊平注意到這具屍體和自己身材差不多,只是臉部已被砍得稀爛,看不出年紀。車伕把屍體放在馬車伕的旁邊,擺出個力戰身亡的姿勢,最後滿意地拍拍手,直起身來。
楊平看到他若無其事的樣子,覺得毛骨悚然。這時候,楊俊拍了拍他的肩膀:“平兒,上車吧。”他指了指那輛馬車。楊平站在原地不動:“父親大人,您如果需要我去死,我盡孝就是。但我希望能死個明白。”
楊俊微微皺起眉頭:“沒人希望你死,上車吧,車裡的人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