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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黃昏時,寧元昭回到了宣正侯府。
他先和幾日不見的祖母請安,被祖母大讚有了沉穩的大人模樣。
——孫兒能在枯燥清貧的佛寺待幾天之久,對寧老夫人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寧元昭坦然接下誇讚,陪著老太太安安心心用了晚膳。其中數道大葷肉菜,足以見老夫人對孫兒的心疼。
晚膳之後,老夫人囑咐寧元昭早些休息,補一補這幾日苦唸佛經消耗掉的元氣。
她總覺得孫兒瘦了,但面色十分紅潤,精氣神很足。可見菩提寺還是祥瑞兆人,常去修行總是有益。
寧元昭應下,舒舒服服沐浴一番。而後擦淨全身,熄了燈,赤條條躺在綿軟床榻上,閉目歇息。
兩刻鐘後。
窗外傳來“咕咕咕”的聲音,貌似鴿子在叫。
三長兩短的“咕”聲後,一道穿著勁瘦身影翻窗進了寧元昭屋內,無聲落地後還不忘把窗關好。
是個素簡黑衣的娃娃臉少年。
他走近寧元昭,坐在他身邊的踏床上,靜靜看著寧元昭。
寧元昭自然地睜開眼皮,也看向少年,看了許久許久,眼中佈滿某種複雜的懷念神色。
少年看不懂,臉上卻下意識顯出悲涼來。
寧元昭驚奇,率先開口道:“怎麼不走正門?而且我記得你不是傳信說還要七-八日才能回家……”
少年回說:“我以為主子睡了,害怕走正門會驚醒主子。我聽說主子得了不治之症,已然束手無策,只得去佛寺祈求上天保佑,我心中實在著急,所以快馬回來了。”
寧元昭明白了,怪不得寧亦舟會露出那種死了爹一樣的表情。
他說:“我沒事,小舟。”
少年名為寧亦舟。
宣正侯收養來的孩子,比寧元昭小兩歲,從小時便陪伴著寧元昭,是他的玩伴以及朋友。
說是朋友有些不確切,寧元昭把他當弟弟養,宣正侯則希望他保護寧元昭。
寧亦舟也確是盡到了這個職責。
前世下獄前,寧元昭流亡了一段時間,寧亦舟始終護著他,最後生生被顧琰的手下砍死,在他的眼前失血而亡。
寧元昭綢被下的手驀然握緊,幾息後鬆開。他輕輕揪住寧亦舟的臉頰肉,嬉笑著說:“來讓哥哥看看瘦了沒有。”
寧亦舟神情不變,任他去摸。
寧元昭揪得開心,說:“胖了。”
寧亦舟:“我的身重並無變化。倒是你,你的病……”
寧元昭:“只是風寒,早好了。”
寧亦舟沒太相信,直接將手搭在了寧元昭脈上。
一年之前,寧亦舟對醫術起了興趣,寧元昭便為他找了位師父學習醫術。後來那位師父要去雲遊治病,寧亦舟跟著一道去了。
前世這個時候,寧元昭的風寒不過兩日就好了,自然也沒有去菩提寺這回事。
今朝重生,變了太多事。估計銀竹給寧亦舟擬信時多了一些誇誇其談,又因為他從來不去佛寺之地,此番乖乖前去顯得甚是詭異,所以這小子急得提前回來了。
寧亦舟診完脈,確認寧元昭未說謊,方才安心。
“既然回來了,就多待兩天。”寧元昭說著,拍拍寧亦舟的臉蛋,想起了一件事情,“對了,小舟,我想讓你去查個東西。”
“是什麼?”
“蓮花。”寧元昭頓了下,“小心水蛇。”
次日晚。
寧亦舟抱著一捆厚厚的宣紙,走進了寧元昭屋內。寧元昭沒睡,屋內燭火明亮,猶如白晝。
寧亦舟解開宣紙,裡面躺著兩棵連根帶泥的蓮花。
寧元昭捻了一片蓮瓣,輕輕嗅聞,腦中一瞬恍惚。
果然,這蓮花不是俗物。
他說:“小舟,你幫我驗驗這蓮瓣有沒有什麼特殊功用,我總覺得它古怪。”
寧亦舟:“可能需要幾日,不會太快。”
寧元昭:“無事,你慢慢來,我不急。”
得了蓮花,寧元昭心情大好,午膳時都多吃了兩筷子甜口紅燒肉。是他們侯府大廚跟一位江南廚子學的,老夫人很喜歡。
午睡後,他臥在小院的躺椅中曬太陽。
這會兒的陽光最是好,暖洋洋的,又不曬人。只是他柔弱的眼仍覺得刺,得拿什麼東西遮上才行。
於是他拿了把紙扇蓋在臉上,頗有一點風流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