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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塊錢,將來你成了鋼琴家就有他的份了。〃再後來,南絲作弊出國成功了。臨行前收到兩千元,說是給她娘倆買機票和置衣服的。南絲對八歲的璐說:〃他別做夢,給了路費,我們出國的功勞就成他的了?他別做夢。〃

〃Lulu,〃南絲叫一聲。她基本上不會英文,但這聲〃Lulu〃叫得是味道不錯的。璐向遠處眯了眯眼。女兒此刻的六神無主也絕對是南絲自己的。母女倆的自作主張、自有主見誰也摸不透,如同深藏在防禦和謙讓體態深處的征服一切的野心,是不為人認識的。能看到的,就是這副悽惶可人的模樣,眉心往額上拎著,乘車下錯了站似的。璐和母親在每天下午的三點五分見面,這個規矩已實行三年了。不過三年裡這是頭一次,南絲看到自己對女兒的修剪矯形大致完成。璐已絕沒有同她父親相像的危險了。璐真是像她十四歲時一樣動人心魄的雪白,也有一對剛睡醒的眼睛;眼皮上淺微的褶皺,欲形成雙眼皮卻終於沒有落入雙眼皮的俗套。

璐穿10號牛仔褲,硬而寬的褲腿和她4號的細長腿形成可樂的、誰也猜不透的時尚。她的三十多個同學,全都是這副匪樣。他們極端的遮蔽極端的無性別裝束是為了另一個極端……他們忽然會穿起窄小無比、暴露多於掩蔽的〃迷你〃,露著牛痘疤、肚臍,抑或上月剛形成的雙|乳間淺顯的細溝,或不久前才破土的十多根胸毛。他們這年紀只要極端,這極端只是為了強調另一極端。璐像他們一樣,蔑視兩極端之間的。南絲的男友羅生認為,在這個混賬國家,這些混賬年齡的孩子們都有著對於正常的仇視,把正常和平庸和愚蠢視為等同。不過南絲想,從今天起,什麼也不能把璐的淑雅美麗隱瞞了。

璐走到南絲面前,皺皺眉,斜起目光嘟囔:〃你眉毛怎麼畫那麼黑呀?〃

南絲當然不會跟她一般見識。她依照自己的道理染紅指甲,塗黑眉毛,正如璐有璐的審美原則。但她們其實是一個質地,南絲對此很有把握。璐把自己鎖進白色卡迪拉克,等母親抽完最後一口煙。一般情形下,璐對母親的親暱是用挑剔和輕蔑來表達的。

星期三下午四點半,是璐的芭蕾課。璐是十一歲差一個月的時候開始芭蕾課的,跟南絲自己一樣。她在國內舞劇團跳過幾年群舞,但她希望璐連那程度也別達到,最好就學點皮毛。〃我恨芭蕾!〃璐用英文說〃恨〃時很有激|情。南絲不在乎地笑笑:〃誰不恨?〃她和女兒用兩種語言說話很說得來,反使她們不針鋒相對。別人的英文她不大懂,卻懂女兒的。〃不過我還是恨它,恨它。〃這點璐也是像自己的,恨起來十分認真,愛什麼倒是開心的;所有進取、發達都是恨在催動,〃恨〃是樁正經事,而〃愛〃只需開心,只是一種消磨。

〃你想要什麼?我要去Macy〃s退三件衣服。〃南絲慈祥地從黑蝴蝶一般的墨鏡後面看看女兒,左手柔弱無力地搭在方向盤上,右手去籠絡女兒。鮮紅的指甲撫在璐的白色臉蛋上。她知道這是女兒在芭蕾課前的例行敲詐。〃你想要什麼,媽給你去買。〃璐緊咬〃恨〃字的臼齒鬆開了,懶洋洋地動著敲母親一筆的腦筋。

卡迪拉克在忙亂的交通裡不斷停下來。璐伸手在母親的〃路易·威登〃手袋裡翻找膠姆糖。之後塞一張CD到機器裡。南絲白了那CD一眼。璐要的音樂都是匪頭匪腦,只有前夫那種對女兒的成長毫無教化、也毫不負責的人才會去投其所好地給璐買來:按璐開的清單,一盤不漏地去買。開始他寄,但一旦落到南絲手裡,當然是銷贓一樣銷得痕跡也沒有,後來他請他兩個妹妹開幾十英里的車,專程送到璐的學校去。頭一次璐在半夜十二點偷偷在自己房裡聽這類醜惡的音樂時,南絲破門而入。那夜母女倆相互說了些不堪入耳的話,最後兩敗俱傷又哭到一張床上去了。南絲覺得,前夫對女兒生命先天的參與已被她清除,他卻在死乞白賴、無孔不入地參與女兒的後天教化。

璐慢慢有了個好情緒,說:〃你要退那件紫裙子?〃南絲說:〃想來想去還是不甘心……幹嘛花兩百五十八塊買呀……過兩天說不定減價……幹嘛急這兩天吶?〃璐說:〃你當時怎麼沒想到減價?〃 〃當時我就覺得這紫顏色特正!特襯我!我一穿上,那幫女售貨員都過來了,有一個還問我,是不是做過模特兒……〃 〃你能聽懂那麼多英文?〃 〃反正她們是那個意思。〃南絲一般不計較女兒在興頭上對她的小小戳穿。〃那你幹嘛退呀?〃〃我們一個月買菜錢也不到兩百五十八,給車加油也夠加十幾次了。〃璐說:〃天天吃了晚飯就囉嗦這兩句。〃南絲說:〃什麼時候囉嗦了?〃不過她心裡明白,她的確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