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啊。”周有根還是那副憨憨的樣子,拿起軍服上面的毛巾,就在甲板上擦拭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問道:“西門老弟,你是咋整得?”
“這還用問麼。”西門經呲牙一笑道:“西門牌蒙汗藥,療效好極了。”說著摘下眼鏡,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三角眼道:“我不是也給你了麼?”
“唉,別提了。”周有根踢一腳地上的張鯨道:“這死太監疑心太重了,他和手下都是自帶水和乾糧,蒼蠅叮不上無縫的蛋啊。”
“你是一力降十會啊。這就是咱們大帥,讓你去對付死太監,我來對付公子哥的原因。”西門經嘲諷道:“公子哥帶得老爺兵,被賣了還得幫著數錢。”說著大搖其頭道:“沒啥成就感。”
“得了,你這次立了大功。”周有根穿好了漿洗得筆挺的軍服,將腰間瓦亮的熟銅腰帶緊緊扣住道:“回去後能升分艦隊了吧。”
“誰知道呢。”西門經除了一雙眼有些猥瑣,總體還是個帥哥,他戴上茶色平鏡,掩住內心的憂慮,壓低聲音道:“幹了這一票,咱們算是徹底斷了和朝廷的聯絡,再也沒有回頭路啦……”
“沒有就沒有!”周有根悶哼一聲道:“這個鳥朝廷,何時把咱們武人當人看了?一個七品巡按,就敢打三品將軍的屁股;總兵大人得跟朝中大臣的奴僕稱兄道弟,才能獲得大人物的庇護。我不覺著當奴才的日子有什麼好留戀的。”說著緊緊攥拳道:“如果這次太保大人不反他孃的,俺才要失望呢!”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西門經搖搖頭道:“大帥曾對我說過,太保大人是絕對不會起兵的。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得到大義……”西門經道。
“大義,看不見摸不著,能吃還是能喝?”周有根撇嘴道:“俺就知道成王敗寇,歷史,從來都是勝利者書寫的。”
“你的政治課算是白上了。”西門經無奈的攤開手道:“內戰與外戰不同,外戰不需要正義性,只需要利益性。但內戰必須有正義性,因為奪取天下可以靠武力,維繫人心卻需要道義。無道者奪取天下後,只能靠武力高壓統治,必然給國家帶來災難,亦為自己和三代之內的子孫,帶來無窮禍患。”
“停停停……”周有根舉手投降道:“我是一聽大道理就迷瞪,待會兒還要去拜見太保大人呢,你就讓我精神點吧。”
“……”西門經沒有理他,而是將目光轉向東方,只見數艘同樣型號的近岸主力艦,正全速向這邊駛來。
“大帥來了,”西門經戴上海軍帽,整整身上的軍服道:“我們迎過去吧。”
衛士隨時稟報外面的情況,沈默一直專心致志的進食,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對這場針對自己的襲擊與逆襲,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直到衛士稟報說,有數艘戰艦快速靠近,他才變了臉色。
但不同於衛士的滿面憂色,他臉上是淡淡的激動,拿起口布擦擦嘴,吩咐道:“撤了這一桌,再讓廚房做些拿手的紹興菜,看看還有沒有女兒紅,沒有就用加飯酒!”
三娘子有些訝異,在她的印象中,沈默有太多的大事要操心,因此對吃什麼喝什麼這些小事,從不肯浪費一點心思,你就是頓頓讓他啃鹹菜,他也只能是飯後多喝水,而不會提出異議。她不禁好奇問道:“可是有什麼貴客?”
“是啊是啊,我的兄弟。”沈默難掩欣喜道:“一晃九年沒見了!”
“那就是叔叔了。”三娘子笑道:“我可得收拾收拾頭面。”
“沒用的。”沈默搖頭笑道:“那是一截木頭,完全沒有審美情趣。”話雖如此,三娘子還是去後面整容,她與中原人的思維不同,對於守孝必須蓬頭垢面大為不屑,她認為哪怕穿素服也得漂漂亮亮,這樣既能表對逝者的哀思,又可以照顧到自己的感觀。
等她出現在甲板上,沈默已經在那裡立了多時了,眼見著那些軍艦停在百丈之外,一艘小艇快速的靠過來,距離越來越近,只有十幾丈了。三娘子的眼尖,一眼就看到對面船上,有個大個子在使勁的揮動著右臂。沈默也揮手回應,臉上寫滿了激動之色。
很快,那小艇靠上來,船上放下懸梯,艇上的人便順著懸梯爬了上來,為首的是一個高人一頭的大個子。
“長子……”看到那個高人一頭的大個子,沈默的眼眶溼潤了。
“江南……”大個子穿著一身素服,一見到沈默也落淚道:“你要節哀啊……”
“我父親因我而死,”沈默垂淚道:“恐怕在天之靈,永遠也不會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