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站姿,便知出身很好,不知是哪家千金小姐。要知,他們船幫子,千金小姐是不屑理會的。而他平日見到的,要麼是江湖女子,要麼是風塵女子,要麼是小家碧玉。
快走過她身邊時,他等她出聲喚他停步,然而,她只是看他過去了。
實在忍不住,他回頭看了第三眼。
她的唇動了動,無聲說了兩個字——徐九。
他大為詫異,剛想開口問她究竟是誰,卻見她神情突然頑皮起來,露出一個他頓覺熟悉的笑容,油腔滑調,說不出來的膩味,市井裡常見,但他印象深的,只有那一人。可是,那人是男的,這是個姑娘啊。
他就這麼身子向前,腦袋轉後,眼睛眨了又眨,張嘴又合上,反覆了幾次,最後以猶豫口氣問道,“姑娘姓墨?”
墨紫聽他這麼問,就知他沒看出來,便有心逗人,“九爺,小女子正姓墨。”
徐九再問,“姑娘可有兄弟,人叫墨哥的?”
墨紫笑深了,這徐九還挺能聯想。
徐九看她笑,就想自己猜對了,立刻態度十分熱情,“想不到墨哥還有這般像天仙的姐妹,居然一點都沒跟我透露,實在太不夠意思。墨姑娘見我就笑,想來是你兄弟提過我?徐某這廂給姑娘見禮了。墨哥跟我如兄弟,墨姑娘便也是我的妹子,今後要多多來往才是。”
墨紫雙眼眯彎了,很想笑,“九爺,聽說你對女色不感興趣,如今看來只是謠傳。對頭回見面的姑娘,我瞧你熱情得緊,一下子就認了個妹子。”
徐九暗道唐突佳人,連忙替自己說話,“墨姑娘不要聽他人胡說,徐某一向潔身自好——”
潔身自好?一天到晚跑無憂閣的傢伙?墨紫見徐九還挺著急來解釋,只覺得好笑,終於哈哈笑出來,“徐九,你瞧仔細了,我到底是誰?”
徐九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但她神情越發令他感到熟悉,“墨姑娘——”
“我姓墨,沒有兄弟,人都喊我墨哥,九爺若不棄,願助你一臂之力。”把兩人初見時的話搬了些出來,作勢一揖。
徐九一豎眼,一蹬步,向後蹦出兩丈,撞上梅山。
梅山是文士,哪經徐九這麼撞,立刻仰天要倒。
傅天不過一聲小心,那四個青衫者就動了一個,一掌就推住梅山。
徐九卻理會不了自己差點造成的多米諾骨牌效果,長臂抬直,食指對著墨紫,犯口吃,“你……你……女……女……”
墨哥是女的
他死盯著這個亭亭玉立的身影。她細瘦的雙肩,他好像又拍又摟過不少回。還跟她喝老酒爆粗口划拳哥倆好。他把她當謀士一樣佩服著,也把她當同盟一樣運用著,卻不料,她竟然女扮男裝。
“九爺,你是江湖好漢,你豹幫也有女子管事,總不會就此小瞧了我吧?”墨紫一出口,已經讓徐九沒法生氣。
不錯,江湖大概是這樣的時代中最少會介意男女的圈子,然而男女之間的力量優勢顯然還是傾向於男人。
“墨哥雖然不是江湖中人,倒有七分江湖兒女的灑脫。”徐九硬梗著口氣,說不全話,因此開口的,是傅天。
墨紫對他出面為她說話,感激一笑,“傅盟首心廣,墨哥不敢當。只是之前經商走船,女子實在不易,才以男裝示人。如今總算建了根基,因此不想再欺瞞待我真誠之人。小女子姓墨,名紫,給各位見禮。”
這些多是行走江湖的老鳥了,女子當關的事瞧過不少,又與墨紫不熟,接受起來反而比徐九容易,抱拳的,點頭的,就算招呼過。
“墨紫姑娘,上回在豹幫總舵敢說公道話,傅某一直銘感於心。都說相請不如偶遇,若你不介意,請與我等共席賞月。”傅天邀她,不管是真客氣假客氣,看似誠意。
“這——”墨紫只想找徐九,問問有沒有門路,看著一群男子,自己又是這身女裝,便有些顧慮。
“無憂和幾位姑娘稍後也會來,不過墨紫姑娘若覺得不方便,不必勉強。”傅天目光如炬,將墨紫的心思猜得十之八九。
墨紫再度歎服一下,這位船幫老大,真不是徒有虛名。有這麼好的機會能進一步結識,說不準對自己有幫助。當下,也不再糾結,應下邀請,隨眾人往園子裡去。
徐九訂下的,是雲歌臺前最好的亭間,能擺兩桌席面。
墨紫剛要踏進去,就被徐九拉住了。
她笑,“九爺終於能好好說話了麼?”
徐九雙眼斂緊,聲音微沉,“墨……紫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