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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上次大雪,趙彥眼中不由得一酸,那是董妃去世的日子啊。她那一天死得何等無助,何等淒涼,最後連屍身都不知道葬於何處。從此趙彥每次看到雪,都會覺得心如刀絞,因為每一片從天而降的晶瑩六出,都可能是董妃的墳塚。
趙彥深吸一口氣,推開木門。門沒有鎖,沒人會對這種破落地方感興趣。他踏進去以後,一股濃郁的竹紙的發黴味撲鼻而來,屋子裡倒是不暗,因為屋頂漏了好幾處大洞,幾道光柱垂射而下,照出屋子地面上的數攤圓錐形積雪。
朝廷歷朝內檔文書卷帙浩大,在這裡積存的只是一小部分。可即使是這一小部分,已然把整個屋子填塞得滿滿當當。幾十個闊口的柳條筐和木箱中全是竹簡、木簡和絹紙,有的編串成卷,更多則是散亂地扔在各處。這些東西全無編類,擺放雜亂,負責搬運的人根本就是漫不經心。
但話又說回來,在這個時代,能有人把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無用之物蒐集起來,存放一處,已屬難得。
趙彥挽起袖子,開始貓下腰去檢查。在少府這段時間,他跟著孔融學了不少東西。比如說策、制、敕等天子頒文都是用絹,章、表、書、狀等朝廷行文用木簡或麻紙,等而下之的是諸曹掾的吏事案牘,皆用竹木簡。所以他只盯著那些竹木簡就可以了,其他的可以棄之不管。
縱然如此,這工作量還是不小。這樣的冷天裡,趙彥居然找得汗流浹背,前後翻了一個多時辰,眼睛痠疼不已,可還是一無所獲。
趙彥坐了一會兒,捶了捶有些麻木的大腿,忽然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他要找的,是各地織物在少府的備案記號,這個不是日常行文,往往數朝不易,所以它的載體不應是簡,而是要刻在金石之上,之前的思路錯了。
想到這裡,趙彥復又起身,在屋子裡翻騰起來。就在這時,忽然屋外傳來腳步聲。趙彥大驚,他可沒想到平時老鼠都不願意來的少府曹屬,今天居然破天荒有人過來。
嚴格來說,他屬於擅入記室,要是認真起來,也算是一樁罪名,許都衛少不得又會懷疑,趙彥可不想再給陳群添麻煩。他左右看看,忽然發現在陰暗角落裡有一個大木箱子,箱子極大,他掀開箱蓋一貓腰跳了進去。
他剛跳進去,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趙彥悄悄抬起箱蓋的一條縫,看到進屋的是一男一女。女的他認識,是廢帝劉辯的遺孀唐姬,男的似乎是個軍人,年紀似乎比唐姬還小一點。那名軍官背對趙彥,看不清面貌。他身材魁梧,比唐姬足足高出兩頭,可是兩條手臂一會兒抬起,一會兒垂下,顯得侷促不安。
“莫不是唐姬耐不住寂寞,也想改嫁了?”趙彥暗想。寡婦再醮,這倒沒什麼出奇之處,但一位帝妃動了心思,這卻是有漢以來頭一遭。
可是唐姬的第一句話,就打破了趙彥的猜想:“聽說你昨天隨郭嘉與楊太尉出城?”唐姬的聲音很冷漠,比這屋子還要陰冷幾分,怎麼也不可能是見情人時的語氣。
軍官連忙躬身道:“此係公務,不敢怠惰。”
“是啊,又是個雪夜。你總是雪夜執行公務,真是辛苦了。”唐姬的話滿是嘲諷。說完以後,她昂起頭,透過屋頂漏洞朝天空看去,口中喃喃,“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的風寒,可有董妹妹死的那一晚冷?”
聽到這句話,軍官更加不安,不由自主地向後靠了一步。面對這位廢帝之妃,他總是束手束腳。聽到董妃的名字,在箱子裡的趙彥也是手腕一抖,好險沒撐住箱蓋。
唐姬沒有繼續追問,她把瘦弱的身軀靠在柳條筐旁,直視孫禮那年輕的臉龐:“你昨晚出城,曾經尋得幾幅畫像交給郭嘉,裡面畫的是什麼?”
趙彥根據這寥寥幾句話的資訊,判斷出兩個人的關係,近似於脅迫與被脅迫的關係。不過唐姬似乎不是用什麼把柄來要挾對方,而是不停地刺激對方的恥辱和愧疚。
最關鍵的是,趙彥感覺到,似乎兩人之間的這種奇怪關係,與董妃的死之間有千絲萬縷的聯絡。
於是他屏住呼吸,繼續安靜地聽下去,一點也沒覺察到箱子裡的異樣。
對於唐姬的要求,孫禮有些猶豫。那些畫像應該隱藏著很重要的資訊,不然郭嘉不會鄭重其事地收藏起來。一位王妃開口詢問這種軍國大事,這讓他既奇怪又為難。
“郭祭酒不許外洩,我沒有權力告訴別人。”
“你也沒有權力坐視一位皇妃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