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皆是雜亂無章的小旗與洗晾的衣物,垃圾遍地,黑水縱流。在遠處可以看到一道高大巍峨的城牆,曹丕說那裡就是鄴城新城,達官貴人都遷去那裡,剩下的屋舍索性開放給附近百姓,隨意居住。結果老百姓一哄而上,彼此爭搶住所,這裡成了一片混亂之地。這是典型的袁紹式治政,大手大腳,粗豪慷慨,卻缺少全盤規劃。
“全憑一時心血來潮,全無籌劃。看似慷慨,實則亂政。”曹丕一臉厭惡地發表評論,同時靈巧地避開一堆碎瓦。劉平也有同感,袁紹家底殷實,對這些細節全不在乎,比起曹氏錙銖必較的作風,真是霄壤之別。
兩人慢慢來到了舊城的主道之上,這條主道連線著新城與外地,所以修繕得還算齊整。路面皆用條石鋪就,中凸側凹,便於排水。可惜兩側的溝渠早被淤泥填滿,發揮不出什麼功用。那些沿途種植的樹木都還在,只不過樹葉稀疏,每隔幾段就有被盜砍的痕跡,樹底滿是便溺的味道。
曹丕和劉平混在其中,且看且走,逐漸靠近新城的城門。
“再往那邊就不能走了,非得有手令或入城憑信才成。”曹丕指著一個方向說。主道與新城城門之間有一道很深的護城河,河上搭著一架隨時可以拉起的吊橋。吊橋靠著主道這邊有一道關卡,用粗大的杉木交錯紮成拒馬,足有十幾名士兵把守。
在門口還聚集著許多人,他們都是希望能進入新城的平民。新城裡的達官貴人經常要找些短工做零活,要從舊城找人,他們就指望這種微薄的幸運過活。如果有人足夠幸運,當上了哪位高官或富豪的僕役,贏得在新城長期居留的權利,那更是要被人人羨慕的。
“這裡戒備特別嚴,即使是任姐姐,也只弄到一日牌,早上進城,晚上就得出來。咱們兩個就更難了,一定得想辦法進去才行。”曹丕喃喃道。
劉平聽完曹丕的說法,沉默不語。鄴城是他一開始就計劃要來的地方,儘管中途變數多多,還幾乎丟了性命,但歪打正著,總算是順利抵達了。
可是,曹丕為何要來鄴城?
劉平注意到,現在曹丕像是換了一個人,以往因不成熟而展露的鋒芒全都掩藏起來了,史阿和鄧展的死對他來說,似乎不再有任何影響。只有雙眸不時閃過的光芒,流露出這位少年內心的劇烈翻騰。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有如此之大的變化?劉平想問,可是他覺得,如果曹丕不主動開口,即使問了也是白問。
兩人觀望了一陣,打算往回走。這時他們看到遠處的百姓有些慌亂,紛紛往兩邊靠去,一陣煙塵掀起,看起來是有人騎馬朝著鄴城新城而來,數量還不少。他們趕緊躲在一旁,過不多時,一隊趾高氣揚的騎士開了過來,他們沒帶長柄武器,只在腰間懸劍,兜盔上還扎著孔雀翎,應該是禮儀兵。他們簇擁著一輛馬車,飛快地跑過來。馬車輪子在石路上滾動,發出低沉的隆隆聲。
這支隊伍很快開過兩人身邊,來到關卡。關卡守衛沒有做任何阻攔,反而早早挪開了拒馬,推開城門,讓他們直接開了進去。
“袁紹也真闊氣,前線正在用兵,鄴城還能搞出這種排場。在許都,就連我和母親出門,都沒有兩匹馬的車可坐。”
曹丕嘖嘖地說,不知是羨慕,還是諷刺。劉平問旁人這車隊裡的是什麼來頭,別人告訴他,皇帝在許都發出詔書,要請鄭玄大師聚儒大議五經,各地士子都要去。北方統攝此事的人是荀諶,所以各地大族都紛紛把自己的子弟派來鄴城。
劉平點點頭,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在這一天清晨,鄴城西門的城門丞發現一件怪事:平時總有許多老百姓聚在拒馬前,給衛兵們賠著笑臉。可如今卻一個也看不到。衛兵們已習慣了冷著臉把這些刁民叱退,他們突然不出現,一下還真有點不適應。城門丞朝著舊城廢墟張望,看到遠處似乎聚了很多人,隱約還有喧譁傳來。他覺得有些不安,決定過去看看。
站在高臺上的是個青袍書生,面容稚嫩,恐怕只有二十歲,他在臺上走來走去,不時揮手,慷慨激昂地講著話。在他身後,還有一位童子手捧長劍,面容肅穆。童子身後還有一位面紗罩面的女子,手中持一管笛子,不時吹起清越之聲。臺下聚集了好多百姓,都昂著頭,聚精會神地聽著。
城門丞湊近了,才聽清楚,這個書生講的原來是國人暴動的故事。
國人暴動發生在周代。周代城邑有兩層城牆,內曰城,城內為國人;外曰郭,城外為野人。周厲王在位之時,多行暴政,鎬京的國人不堪欺壓,群聚而攻之,把周厲王逐至城外,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