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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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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舞會歸來,單位的女工都很羨慕地圍在齊如雲身邊,問她舞會去了多少人,舞池多大,燈是什麼顏色的,哪個蘇聯專家最好看?齊如雲似乎有些失落,她淡淡地說一共有二十幾個蘇聯專家,個個都是大個子,高鼻樑,分不清張三李四。舞池有籃球場那麼大。最討厭的是燈,中央的水晶吊燈沒有開,只亮著幾盞壁燈,比蠟燭的光還微弱,沒魂兒似的。而且,跳到最後,停了二十分鐘電,舞場黑漆漆的,可她們這些舞伴,還得被人牽著手跳舞。

那年夏末,齊如雲突然結婚了,嫁給了肉聯廠的灌腸工李文江。不過他們的婚姻只維繫了兩年,齊如雲在五七年丁香花開的時節,生下一個男孩。這男孩雖然是黑眼珠,但眼凹著,而且黃頭髮,白面板,高鼻樑,把李文江氣瘋了。他受不了這侮辱,揪著齊如雲的辮子,審她這小妖怪是誰的?他發誓要用菜刀剁碎那匹撒種的“大洋馬”,把他灌進香腸,燻好了下酒,然後再休了齊如雲,用水盆浸死那個小東西!可齊如雲對孩子的來歷守口如瓶。李文江便告到齊如雲的廠子裡,說是八國聯軍都滾蛋了,自己生活在新社會,卻做了洋人的王八,咽不下這口氣,請組織幫助他找到元兇!

齊如雲坐滿月子,剛一上班,等待她的是領導的談話和女工們不屑的目光。對組織的談話,她提交了一份書面材料,說是有一天下夜班回家,路燈熄滅了,她走到一處僻靜的街角,突然閃出一個黑影,把她給*了。由於天黑,她根本沒有看清那個男人的臉。李文江得到這個答覆後,更加變本加厲地折磨齊如雲,讓她站著吃飯,坐著睡覺,不能喝開水,不能用溫水洗腳。他一天到晚地吼:“我就不相信,誰搞了你,你會不知道!撒謊,撒謊啊。洋人身上有羶味,這樣的公羊爬到你身上,你他媽的還聞不出來?”

在廠裡,齊如雲依然氣定神凝地坐在縫紉機前,不懼女工們投向她的冰冷的目光,安心做著活計。怕李文江真的會對孩子下手,她把他送到了雙城的親戚家。剛開始的時候,她給孩子報戶口時填的名字是“李寬”,被李文江知道了,他拎著戶口簿,衝到派出所,罵戶籍警:“一個小洋鬼子,他憑什麼隨我的姓啊!你們這幫賣國奴!”沒辦法,齊如雲只得讓孩子隨自己姓,給他起名“齊耶夫”。李文江依據“耶夫”二字,判定孩子的生身之父是蘇聯人。他說:“原來是個老毛子搞了你,養活了個二毛子!”

李文江磨刀霍霍,費盡心機地在哈爾濱尋找名字中有“耶夫”字樣的蘇聯人。就在此時,他聽說了齊如雲與援建的蘇聯專家跳舞的事情,便縮小了包圍圈,泡了兩天圖書館,在舊報紙中搜尋專家的名字,結果令他大失所望。就他所查到的,名字中帶“夫”字的倒不少,但不是“諾夫”“托夫”,就是“佐夫”“可夫”,沒有一個“耶夫”。這就好像是撒了一片大網,打上來的魚沒一條是自己想要的,讓他懊惱。他再次去找齊如雲單位的領導,說是他知道內情了,齊如雲是在舞場被人糟蹋的,既然是組織上派她去跳舞的,他們就應該對她的安全負責。如果他們不揪出那個混在中國良家婦女中的色狼,他將採取報復行動,自制炸藥,炸燬蘇聯專家樓,讓那些高鼻子的老毛子統統見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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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起舞(4)

勞保用品廠的領導,並不相信齊如雲提供的材料,他們也猜測齊耶夫來自那場舞會。可是這事情是在什麼情境發生的,卻讓他們百思不得其解。他們原本心虛,李文江又步步緊逼,這讓他們很頭痛,怕鹵莽的李文江把事情鬧大,影響了中蘇友好關係,那他們就是歷史的罪人了。正一籌莫展時,李文江的老母親被兒媳婦的事氣得生病住院,這等於是救了他們的駕。李文江是個孝子,他開始天天跑醫院,報仇的慾望隨之沖淡。之後,齊如雲適時提出離婚,他也就答應了。離婚之後,李文江很快又找了一個在皮革廠工作的姑娘,她雖然麻臉,但轉年為李文江生下了一個男孩,那孩子誰見誰都說是跟李文江一個模子扒出來的,一樣的團臉、淺眉、蒜頭鼻子、鼓額頭、厚眼皮、翹唇,李文江覺得自己先前是一個半殘的銅鏡,如今另一半失而復得,完美無缺了,如得寶物,喜不自禁,早把齊如雲的事忘到九霄雲外了。

齊耶夫上小學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