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幢中式的小樓閣,大約是小酒店或者茶肆。還是在街道中,強悍地在門前留了四五個停車位,以障顯主人在經營方面的獨特個性。停車位上,只有一輛車。彭宇的車。也就是說,彭宇就在南樓裡。霧鎖南樓四字在大霧裡,不甚清晰,但筆風柔媚入骨,一筆一劃都似足了美人帶了勾子的眼神,讓人印象深刻。小樓大門是緊閉的,大門上方,是深色的木質走廊,隱約可見質感光潔的太師椅兩副,桌几上茶具未撤,想是剛才有人並坐南樓上,在茶香裡悠然看各色人等在大霧裡的奔走人生。不得入門,只好去看彭宇的車。厚重的霧水已覆在銀色的車身上濃濃的一層,細細看去,就似是傷心女子回憶時的眼眸,不是不漂亮,卻因鎖了淚水,不夠透徹。彭宇卻是在車裡的,他靠坐在駕駛坐上,表情安然,透出絲絲甜蜜。我敲了敲車窗,手指觸著霧水,透心的涼意一點一點滲入。彭宇未醒。我只好站要大霧裡,隔著車門,站在他的旁邊,等他醒來。期間打電話給彭宇的秘書,說老闆身體不適,工作明日再說。其實也許坐於南樓上看霧比倚在車門邊看霧更有舒適別緻,清風明月無人管,並坐南樓一味涼。此光景,又豈是一味涼可以形容。陽光漸烈,並坐南樓四字慢慢地清晰在陽光裡,左下方還是有一個小小的印章,武淺草書。寫得多好的一手字,柔美卻如凌厲的利刃,無形中刀刀擊中你的要害。彭宇終於開啟車窗,伸出一手握我霧水未散的手掌: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想,要霧中站了那麼久,我的微笑也一定很潮溼。我潮溼地微笑:那請我吃飯可好?五煙攏綠堤這一夜的事情,彭宇不再說起,我亦然不去問。不是不想問,是不能問。我忽然感覺自己,已成為淺草的敵人。我不願意成為這樣一名女子的敵人。即便是為了彭宇。可夜裡總是夢境連連,似電視劇般可勾人入睡繼續夢下去。夢裡的男子瀟灑高傲,傾心於他的女子清麗異常,她有一雙柔美的手,那雙手,真美呀。膚色白晰水嫩圓潤飽滿骨骼精奇纖秀靈動。她用這樣的一雙手為男人彈奏小夜曲。這樣美的一雙手在白色鋼琴的黑白琴鍵上行走,再美好的靈韻,也只不過成了她的陪襯。男子高傲的目光漸漸落在這雙手上,他看著這精靈一般的手指,看得痴迷。這是一雙會勾人的手,她們由琴鍵爬上了男人的胸膛,然後象蛇一般柔軟地遊走與摩沙。男子大聲地喘氣,他知道自己,或者任何人,都不能阻止這雙手的去處與歸途。她是喜歡看男人因為慾望而失控的美麗女子。她擁有美麗的身體,她還有著這麼一雙帶著微涼的溫度卻慾望無限的手。男人緊握雙拳,他知自己不能抵擋,這似晨間潮汐一般洶湧的慾望,從她的手開始遊走過的地方開始,無限地漫延。他深深望入她媚惑的眼,世上再沒有比這消魂的開始以及結束。他說:甘藍,我愛你。然後他看到她美極的手瞬間成刀。極鋒利的可奪人魂魄的刀。她的媚眼如絲,她的美手如刀。還有什麼樣的死亡,比這更為幽怨決絕?我總是驚醒。彭宇會伸手過來擁抱,輕拍我微涼的背,他的掌心溫暖,令人心安。可我怎能心安?我怎會有那麼一雙完美的手?我怎會夢到自己去殺死了顏澤?顏澤怎會愛著我?彭宇失蹤的一夜,他與誰在一起?夢的開始,我總是走在一道輕綠的江堤上,煙霧總是很大,就象那天暈暈沉沉未醒的早上去尋彭宇時的霧水,一重又一重,似乎聽到女子清脆的笑聲。煙攏綠堤的盡頭,是一幢白色的屋,然後便是白色的鋼琴,高傲的男子顏澤,一個擁有一雙美麗的手的女子,我,或者是別的人。顏澤最後說:甘藍,我愛你。於是那個不知是否是我的女子以手為刀殺了他。我打電話問彭宇:顏澤死亡的那天晚上,我是否出門?彭宇說:你當然出門了,你和我一起去警局保釋淺草。彭宇又說:淺草失蹤了。還有,你還沒看今天的報紙吧?顏澤的遺作今天正式出版,下班後我把書帶回去給你。掛掉電話,我煮了杯咖啡才去翻清早送來的報紙:著名專欄作者顏澤的最後遺作今日出版。作者在書裡似乎預見了自己的死亡。主人公死亡場景與現實驚人相似。連出版廣告都如此令人驚心地引人好奇,書必定賣得不錯。描寫主人公死亡的那一段,早被彭宇摺好,一翻便見,亦然遍地名貴的酒香,亦然傷口在胸膛不見兇器,亦然有一美麗能幹的女友牽連其中,故事的結局是女友因妒忌主人公所愛的女子始終不是自己,於是在一次親熱,當男友又說著另一個女子的名字時,她以練過特殊技能的雙手為刀,插入了男友的胸膛殺死了他。彭宇沐浴出來,擦著頭髮問我:難道顏澤真的預見了自己的死亡?顏澤文風凌厲,只寫時評。你何時見過他出小說?你是說這書不是顏澤所寫?至少我覺得文字過於柔媚,不似是顏澤的風格。書冠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