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多多保重!”
鐵先生忽地轉身,只見他大袖一揮,已如同一片白雪一般地騰了出去,在山崖之間,倏起倏落,一時間便自無蹤!
郭飛鴻不由暗暗吃了一驚,鐵先生這一身武功,確是他畢生以來所僅見的,在他未曾目睹此老之前,他絕對不敢相信,人世上竟然會有人能具有如此高超的一身本事,可是現在卻不容他不信了。
這時他真有說不出的懊喪,他忽然覺得自己錯過了一個千載難覓的良機,未曾當面跪求對方收為門下。此時什麼都不必再談了!
鐵先生去如飄風,甚至於連他剛才消失在哪一個方向都不知道,妄圖訪求,豈非作夢!
千里迢迢來到九華,面對如此一個絕世的異人,竟自輕易錯過,時機一去不再,怎不令人惋惜?
郭飛鴻在峰頂呆立良久,才嘆息了一聲,循來路下九華。他此刻內心的懊喪,當真是不可名狀!
這月餘以來,奔波千里,披星戴月,郭飛鴻確實受盡了煎熬,其實他所做所為,沒有一件是自身之事,不過是急人之急,憂人之憂,雖不愧是俠士風範,可是也太辛苦了。
九華事後,歸途中,這位少年奇俠,竟自病倒在池州城內,再也起不來了。
池州城西有一家叫“小池州”的客棧,郭飛鴻也就是寄住在這家客棧中。
他獨身在外,驟然染病,倍感淒涼,那病初起,不過是周身發熱,飛鴻尚未十分在意,可是一宿之後,竟自加劇,不過是七八天的時間,已把一個鐵打的少年人折磨得形容憔悴,面黃肌瘦,連床也下不來了。
客棧裡的夥計,看著可怕,就為他請了本城的一個大夫,開了幾付藥方,可是服藥數帖,那病勢非但沒有起色,反倒更加沉重了。
郭飛鴻看看銀兩將盡,也就不敢浪費,只是一天天地挨著,等待死期來臨。
這一夜,他強自撐著坐起,喝了幾口水,見窗外月明星稀,梧桐樹在風中瑟瑟地抖著,他內心不由更增無限愁思。
遠處的更樓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客棧內不知是哪位老客人,正拉開嘶啞的嗓子在唱著:“店主東牽出了爺的黃驃馬,由不住秦叔寶淚如麻,提起了此馬來頭大……唐王……
駕……”
那是一段生澀的秦腔,唱的是“秦瓊賣馬”中一個小段,這老客唱得別提有多難聽了,可是此時此刻,聽在了郭飛鴻耳中,卻引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他把几上的豆油燈撥亮了些,只覺得頭重身軟,雙目發花,身子一斜,差一點由床上摔了下來!
手扶著床沿坐起,這位少年俠士,一時不勝感慨地長嘆了一聲,他目光接觸到枕下那口長劍,似乎激發了一些英雄氣概,由這口劍,聯想到了那另一口短劍,他那憔悴的神色,更加顯得黯然了。
接著,方和玉的影子,出現在他的眼前。
此刻在病榻上,他那火熱的情思愈形高漲,他在想,那方和玉一旦還回女兒身後,該是多麼標緻的一個姑娘……
她那細繃彎彎的眉兒、櫻唇、皓齒……
這一切,該是多麼美,尤其是當她伏枕而泣的時候,那勻亭的背影,是多麼動人!怎麼自己當時竟看不出她是一個女人的?
想到此,他的臉更熱了。
於是,他不自禁的由枕下摸出了那塊墨玉古硯,細細在手中觀賞,在古硯兩沿,刻著“下筆用意,一字千金”八個小字。
郭飛鴻目注古硯,越發勾動情懷,睹物思人,轉而又想到,冷劍鐵娥,她既是那樣高不可攀的一位姣姣女俠,偏偏身世飄零,看來似乎比自己更是孤獨寂寞,更堪同情。
試想一個客居天涯的女孩子,乍聞母親病故後的悲傷,該是多麼沉重?也就難怪她會生那場大病了。
儘管如此,那鐵娥所表現的,卻仍然是那麼堅強,她隱忍著極度的傷心,不需任何人的同情,世上女兒何多,可是又有幾個,能同她相比?又有幾個能比得上她那種磊落?
這一霎那,郭飛鴻忽然感到,那鐵娥太可愛,太可敬了,如此高超的一個女子,竟然和自己有過一段相處,她曾在病塌與自己耳廝鬢磨,雖非軟語盡溫,可是以她平日性情,居然破格對自己如此,看來當非偶然!
想到這裡,郭飛鴻止不住喃喃自語道:“鐵姑娘……你騙得我好苦……”
放下了手上的硯臺,他突又一陣感傷,暗道:“你在病中時,有我為你守侍,如今我病在這小客店裡,看來像是要死了,可是你……你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