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生命中惟一的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城市女人。
安妮在的那一段日子,我幾乎完全把許彩霞給遺忘了。只要一走出家門,我都強迫自己不去想她。她讓我噁心,這個世界上,真的不該有這麼一個女人的存在!
如果安妮的存在是為了安慰我的話,那許彩霞的存在就是為了懲罰我。
或者,她們兩個的存在,都是為了懲罰我。
安妮的那句話,深深地刺疼了我。他說,我不是個男人!我的腦袋都要爆炸了。我不知道,面對她的時候,我為何突然之間就不是一個男人了?
可是,在許彩霞面前,我就永遠是一個男人。我用我全部的體力把她醜陋的肢體差不多碾碎成泥。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我只有在她身上,才能驗證自己是個男人。或者我在她身上,僅僅是為了驗證自己還是個男人。
我還記得那一天,我在許彩霞身上找到了男人的感覺;可是那一刻我最想見到的,竟然是安妮。我在電話里約了安妮。那是我第一次主動約了要見她。
我剛剛離開一個女人的身體,就要去見安妮。那個時候,我只是想著要證實自
己是個男人,而且要證實給安妮看!這對我是如此的重要。一個男人,沒有比他在女人的眼裡不像個男人更讓他抬不起頭來了,其他的因素都退得遠遠的。我是個多麼無恥的人啊,我不惜用我的無恥來證明自身的健全了。
我承認我愛安妮,我是打算用生命去愛這個讓我心儀的女人的。可是,當我對她的愛遭遇到尊嚴的威脅時,我首先顧慮到的,卻是我自己的形象受不受損毀的問題了。
我是愛安妮,還是更愛我自己?
我是以赴盛宴的心情去見安妮的。我是有備而來,當性褪去它愛的外殼時,竟然是讓人如此鎮定和從容。就像我第一次去見她一樣,一切都是刻意準備好了的,我什麼都不怕了,只有必勝的信念。我可以不是市長,不是王祈隆,但我不可以不是個男人!
可是,在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聞到她那讓我窒息的氣息,我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又完蛋了。所有的堅強都是紙糊的。是的,我得承認,愛又佔了理智的上風。我沒有辦法把視線從她那雙美麗無比的腳上拉回來了,而我自己的腳又開始撕心裂肺地疼痛,那破裂的疼痛終於把我體內的信心絲絲漏盡。我被她的腳打敗了,我被自己的腳打敗了!
女人啊,我生命裡的、讓我恨,讓我愛,讓我為之奮力爭鬥的女人啊!
奶奶在我八歲的時候,用異樣的態度打量著我腳上的“拐”。她那一聲責問讓我深刻地意識到,我的身體上是被打了恥辱印記的。
終於走出了大王莊,我覺得我是條自由自在的魚,從那片養育了我生命的泥窪子裡,毫不猶豫地遊進了城市的滾滾急流裡。我帶著我的自信,帶著我的倔強,我是掙扎出了自己的流域。城市的天空是那麼的狹隘,城市的空氣是那麼的汙濁,城市的人是那麼的自私和醜陋,他們像排斥糞便一樣急於排除我。但是,我站了起來,我告訴他們,我要當縣長!我在她們的眼眸裡觀照自己。是的,那些城市裡的女孩們,她們用眼光發給你進入城市的通行證。她們,劉圓圓、馮佳、高不可攀的李彤……
她們不是個體,是一個無比龐大的群體,我正是從她們的目光裡認識了我自己。
我從一個城市游到另一個城市。我從一個小城市游到一個個更大的城市。可是,我越來越迷茫,我的城市在哪裡?我奶奶的城市又在哪裡?
在城市的屋簷下,我總是在問: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
走在大學的校園裡,我從來沒有脫掉過糊得嚴嚴實實的襪子。可是那些女孩們,卻一樣透徹地看到了我的“拐”。
當我當上了縣長,那些黃小鳳們,任憑我脫得赤條條的,她們也看不到我的“拐”。
我的後來這些與我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她們誰能算得上是我心目中真正的女人?她們和我太相象,就像一棵樹上的果實,只不過是一顆掛在南邊的枝條上,一顆掛在北邊的枝條上。我們的脈管裡流動的血液,我們身上寄生的蟲子都是沒有差異的。我們互相瞭解,我的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一點點的氣味都能深入到她們的內心。她們不是我的女人,她們只是另一個我,是我的反面。
我恨她們!我恨這些遠遠近近濃濃淡淡的女人們!我永遠都不會讓她們從我的憤怒中解脫出來!
就在那一刻,就在我再一次在這個叫安妮的女人面前不像個男人的時刻,我突然發現我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