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蒼騎在九頭獅背上,將身形藏在雲中,來來回回在烏江上方飛了已有整整一個時辰。
烏江沿岸數千裡,從高山到灘地,甚至連一塊顏色奇怪的礁石他都沒放過,可無論他怎樣仔細查詢,卻也找不到一丁點古庭失蹤的蛛絲馬跡。
而一個時辰前,他們還在烏江沿岸尋找先生在兩萬年前丟失的珍珠串。
這次先生布置的與其說是功課,倒不如說是和以前一樣對弟子們的強求,就像討要飛廉神君的頭髮一樣,美其名曰試煉,其實就是給他當跑腿苦力。
若非古庭因為退婚之事心情不暢,想要下界散心,他根本不會自尋麻煩。
一個月前他們便從蒼生鏡臺下到了凡間,兩個天神,連著尋找一個月,要把烏江翻過來都不是什麼難事,古庭甚至將深深埋在河底的極細小的骨針都拉出來了,卻無論如何也沒找到珍珠串的蹤影。
還記得當時古庭抱怨了一句,興許是先生記錯了地方,害他們白白做苦力,扶蒼只不過往岸邊的青山飛了一段,再轉過身,古庭已不在原地,徹底消失。
難道是烏江附近的妖族作祟?這附近應當沒有厲害的上古妖族,零散的小妖誰敢朝神族出手?更奇怪的是,他們兩個天神一個月來把烏江翻了個個兒,竟然也沒把江神驚動,實在太不尋常。
凡間的七月燥熱不清,扶蒼心中煩躁,跨下九頭獅背,落在烏江之上,放了它去喝水。忽聞遠處一陣嫋嫋的歌聲順風而來,其聲清婉纏綿,似是一個女子無意吟唱的小曲。
他抬眼望去,但見四周煙水茫茫,遠處緩緩順著江流漂來一葉蘭舟,舟上坐了一名白衣少女,烏髮如瀑,垂於背後,容姿婉妙,清麗難言。她手中執了一朵紅花,裙襬撩起,露出白玉似的雙足戲水玩耍,一面漫啟朱唇,清歌陣陣:“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扶蒼靜靜看著蘭舟漂至近前,那白衣少女仰頭髮現了他,輕輕一笑,蘭舟穩穩地停在了湍急的江水中。
“扶蒼神君,有禮了。”她盈盈下拜。
扶蒼緩緩摩挲九頭獅柔軟的毛髮,淡道:“你認得我?”
白衣少女嬌聲道:“昔年帝女婚宴,扶蒼神君做劍舞一曲,名震八方,即便是下界小神,乃至無數妖族,亦為君傾心,妾身自然是認得的。”
說罷她收拾裙襬,赤足在舟上走了一步,又拜下身去,道:“烏江江神,見過扶蒼神君。日頭毒辣,凡間濁氣翻滾,不知神君可願前往江神府邸休憩片刻,容妾身奉上香茶一盞?”
扶蒼垂眼細細打量她,果然她身上白衣乃是江神冕服,手腕上亦繫著玲瓏剔透的江神印章,清越纖弱的江神神力自印章內緩緩流動而出。
“烏江江神,我記得乃是一位蒼髯老者。”他聲音平靜。
烏江仙子聲音婉轉:“回扶蒼神君的話,祖父年邁,已不堪承擔江神一職,因著上界還未曾下達新的任命書,妾身便斗膽擅自僭越,暫且替代祖父。”
下界山河土地之神怎有“替代”一說?若無上界神力灌頂,根本無法承受凡人的祈願。扶蒼不去戳破,四顧一週,問道:“與我一同下界還有一位神族,你沿江而下,可有見到他?”
烏江仙子輕道:“那位上神可是忽然失蹤了?”
扶蒼看了她一眼:“不錯,你知道些什麼?”
烏江仙子嫣然一笑:“回扶蒼神君的話,妾身只知這烏江山水秀美,常常引得過往神明流連忘返,興許那位上神誤入了山路幽深處也未可知。”
她見扶蒼沉默不語,那雙漆黑清冷的眼睛只膠著在自己面上,不由垂首含羞道:“此處燥熱渾濁,扶蒼神君何不與我前往江神府邸一敘?神君但有何疑,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扶蒼唇角慢慢勾起,緩緩道:“有何不可?請仙子帶路。”
烏江仙子笑靨如花,赤足在蘭舟上輕輕一踏,輕巧的蘭舟繼續順流而下,扶蒼放開九頭獅,縱身落在她身側,卻聽她又悠悠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蘭舟迅速淌過急流,忽然巨大的石山後慢悠悠地御風飛來一個神女,淺翡翠色的長裙搖曳款款,絲白的披帛像一雙半透明的翅膀,隨風舞動,烏黑長髮間,點綴的金環熠熠生輝。
她顯然沒注意前方,滿臉百無聊賴,一面慢吞吞地飛,一面漫不經心地四處張望。忽地望見扶蒼和烏江仙子,她愣了一下,緊跟著立即移開視線,像沒看到似的,稍稍離遠些,繼續往前飛。
運氣真差,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