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也很害怕。但此時此刻,她更怕隔閡若四分五裂,他們之間會怎樣?沒錯,他們應該往前看,繼續過下去。這將是她送給戴維和保羅的禮物。菲比將永遠活在她心中。戴維用條毛巾包住她的腳,然後跪坐在他的腳後跟上。“我無法想象我們搬回那裡。”他說,口氣因她的讓步而緩和多了。“但你如果真的想搬回去,我們還是可以賣掉這棟房子,搬回舊家。”“不,”她說,“這裡已經是我們的家。”“但是你這麼悲傷。”他說,“不要難過,諾拉,我沒有忘記,我們的結婚週年、我們的女兒,我什麼都沒忘。”
一九六五年(6)
“哦,戴維,”她說,“我把你的禮物留在車裡了。”她想起相機,它的按鈕與扳手是如此精密。記憶的儲存者,盒子上白色的斜體字這麼寫著;她明白了這正是為什麼她買下相機。這樣一來,他就能捕捉每一個時刻;這樣一來,他就永遠不會忘記。“沒關係。”他邊說邊站起來。“等著,你在這裡等著。”他跑下樓。她又在浴缸邊緣坐了一會,然後站起來,一跛一跛地走到保羅的房間。她腳下的深藍色的地毯厚重柔軟。她在粉藍色的牆面上漆上雲朵,在嬰兒床上方掛了活動的星星,保羅在飄揚的群星下沉睡,踢開了毛毯,兩隻小手伸到毯子外。她輕吻他,幫他蓋上毯子,用手順順他柔軟的頭髮,食指貼著他的手掌。他現在長得好大了,已經會走路,而且開始說話。那些保羅專心吃奶、戴維在家中擺滿水仙花的夜晚,似乎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些夜晚到哪兒去了?她想起那個相機,也想起她走遍他們空蕩蕩的屋子,下定決心紀錄下每個細節,此防止時間的流逝。“諾拉?”戴維走進房裡,站在她後面。“閉上眼睛。”一串冰涼在她的肌膚上閃閃發光。她低頭一看,看到一長串深綠色的寶石,鑲在一條金鍊子上,貼著她的肌膚。剛好配你的戒指,他說,剛好配你的雙眼。“好漂亮。”她輕聲說,觸控著溫暖的澄金。“哦,戴維。”而後,他把雙手搭在她肩上。那一刻,她似乎又站在從磨坊流出的淙淙水聲之間,快樂宛如黑夜般將她團團圍住。別呼吸,她心想,別移動,但什麼都停不下來。屋外,雨絲輕柔地飄落,種子在黑暗潮溼的泥土中蠢蠢欲動。保羅在睡夢中嘆口氣,挪了挪身子。明天,他將醒來,成長,改變。他們將日復一日地過日子,每天都離他們早夭的女兒更遠。
一九六五年三月
水急促地淋下來,蒸氣迴旋,鏡子和玻璃蒙上霧氣,擋住了蒼白的月亮。卡羅琳在狹小的紫色浴室裡走來走去,緊抱著菲比。菲比的呼吸急速而短淺,小小的心臟跳得好快。好起來吧,我的小寶寶,卡羅琳輕聲說,撫摸著她柔軟的黑髮。好起來,心愛的小女兒,好起來吧。疲倦的她停下來往外看看月亮,一抹月光橫掃過山楂樹枝頭。菲比又開始咳嗽,小寶寶從胸腔深處猛咳,緊縮的喉頭髮出陣陣激烈的咳嗽聲,聲聲尖銳,氣喘噓噓,躺在卡羅琳懷中的身子越來越僵硬。這是典型的哮吼。卡羅琳拍拍菲比的背,小小的背部比她的手掌大不了多少。菲比咳嗽暫息時,她又開始走動,這樣她才不會站著就睡著。今年不只一次,她醒來時發現自己還站著,而懷中的菲比居然奇蹟般安全無事。樓梯吱吱嘎嘎響,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紫色的門隨即被推開,飄進一股冷空氣。多羅走了進來,睡衣外面披著一件黑絲袍,灰髮鬆鬆地垂繞在肩頭。“很糟嗎?”她問,“聽起來很糟糕,我要不要叫車?”“我想不必。但請你把門帶上,好嗎?蒸氣挺有幫助的。”多羅把門帶上,坐到浴缸邊上。“我們吵醒你了。”卡羅琳說,菲比靠著她的肩頭淺淺地呼吸。“對不起。”
多羅聳聳肩。“你知道我的睡眠時間,天生我還在醒著看書。”“什麼有趣的書?”卡羅琳問。她用睡袍的袖口擦擦窗戶。月光撒在樓下的花園中,閃爍著宛如草地上水珠的光澤。“科學期刊,連我都覺得無聊透頂,想藉此催眠呢。”卡羅琳笑笑。多羅是物理學博士,在大學教書。她的父親利奧?馬奇曾是該系的系主任。利奧聰明過人,聲名卓著,已經八十多歲,身體強健,卻漸漸喪失記憶與理智。十一個月前,多羅僱了卡羅琳當他的看護。這份工作實在是老天爺的禮物,她知道的。不到一年前,她開過皮特堡隧道,登上莫農加希拉河上方高聳的大橋,河谷的平原中冒起座座青綠的山丘,匹茲堡忽然在她面前大放光明,這麼近,這麼栩栩如生。城市的規模和秀美令她震懾,她深吸了一口氣,減緩車速,生怕失去對車子的控制。她在城邊便宜的汽車旅館裡住了一個月,每天勾選徵人啟示,看著存款數額日漸萎縮。等到她來利奧家面試之時,原本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