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如河,筋肉成縷的陳八尺艱難仰著頭,用灰白的眼眸一眨不眨盯著寧缺的眼睛,眼眸裡沒有什麼情緒,只是漠然,然而正是這份漠然,深刻地顯現了他此時心中對寧缺的恨意。
身為神殿護教神軍統領,一名洞玄境的強者,他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
他心知肚明自己沒有資格去記恨書院,更不可能向對方發起冷酷的復仇,但他同時相信,裁決司裡的兩位司座大人,尤其是隆慶皇子日後一定會為自己出頭。所以哪怕他此時已經痛的神智有些渾噩,目光有些模糊,依然死死地盯著寧缺,因為他想要記清楚這張臉,記清楚這個人。
草甸馬賊之事,隨著統領大人受到神殿嚴厲的處罰,已經宣告結束,所以陳八尺就算盯著寧缺,寧缺也沒有什麼辦法。寧缺總不可能像長安西城裡的那些混混一樣,就因為對方盯著自己看就再把別人痛揍一頓。
然而寧缺更不會害怕什麼,他知道地上那個血人那雙冷漠的眼眸裡隱藏的意思,所以他緩緩蹲下身體,毫不客氣地回瞪了過去,說道:“這位統領大人,你瞪著我的模樣,很有幾分望眼欲穿的感覺,只可惜光憑目光是殺不死人的。”
“要知道當時我們在營地裡,對草甸上的你們才是望眼欲穿。”
忽然間,他想起顏瑟大師曾經對自己形容過真正的大修行者,比如像二師兄那樣的人,只需要看你一眼,你便死了,再聯想到自己還要靠腰牌,靠書院和夫子的名聲欺人,只會仗勢無法起勢,不免有些悻悻然。
沒有人能夠察覺到寧缺此時心情悻悻,相反議事帳內很多人都因為他的出現而悻悻不豫,尤其是看著神殿騎兵統領渾身鮮血爛肉的悽慘情形,寧缺還不依不饒低下身去繼續嘲弄言語,在各宗派弟子眼中,他這個眉眼清新卻尋常,神情可親的傢伙,實在是說不出的可惡,純粹就是一個仗勢欺人的敗類般。
曲妮瑪娣姑姑再也無法壓抑心頭的憤怒,重重一拍椅手,厲聲喝斥道:“夠了!”
寧缺站起身來,望向曲妮瑪娣,搖了搖頭笑著說道:“還不夠啊。”
議事帳內一片緊張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這個一笑起來臉頰便會出現一個可愛小酒窩的年輕男子,恨不得拿一把剪刀把那個酒窩給捅穿,心想神殿已經處罰了下屬,大家都保持了沉默,難道這樣還不夠?
“先前我走進議事帳時,阻止山主向你發出生死鬥,插話有些貿然,我之所以這樣做,是想著姑姑你年老體衰,若山主一時失手,真傷著你了,不免會落人閒話,但並不是覺得她這樣做不對。”
寧缺看著老婦滿臉皺紋都夾不住的陰冷神情,看著她眸子裡的憤怒鄙夷,想著來到燕北邊塞之後自己親眼看到的那些畫面,想著這個老婦仗勢欺人,構陷,運用手中權力與威望把大河國少女們逼入險地的卑劣無恥,蹙著眉尖說道:
“我只是覺得應該先問清楚,當日糧隊營地被馬賊圍攻,神殿騎兵按兵不動冷血旁觀,當時姑姑你也在草甸之上,你可知情?若你知情,當時為何不管?”
不等聲音傳開,他極快繼續追問:“先前是神殿在處罰下屬,姑姑你說夠了……難道神殿的事情你也管得?如果管得,那為什麼當日在草甸上不管?”
寧缺盯著曲妮瑪娣蒼老微渾的雙眼,語氣極為認真,當然不是在開玩笑,疑惑的神情看似溫和,言辭不緊不慢,裡面的意味卻十分強硬。
曲妮瑪娣姑姑氣的渾身顫抖,完全沒有想到,在陳八尺統領付出如此血腥的代價之後,這個書院後山新晉弟子,竟是渾然不顧長幼尊卑,還妄想教訓自己!
天諭司司座微微皺眉,在他看來,即便寧缺是夫子的親傳弟子,可能代表書院後山的態度,但神殿已經用一名強者的羞辱和鮮血,表示了和諧,如果寧缺真要把戰火蔓延到曲妮瑪娣姑姑的身上,那是神殿萬萬不能允許的事情。
道權與月輪國王權之間的關係,曲妮瑪娣姑姑在修行世界裡的輩份地位,以及她身後的佛宗勢力,都註定神殿必須維護她的尊嚴。
所以司座大人向南晉劍閣方向極隨意看了一眼。
……
……
無論夫子還是書院二層樓裡的學生們都很少在世間行走,但如今世間的修行宗門依然無比崇敬崇敬書院,因為有從很久以前開始流傳的很多傳說,這些傳說在各國宗門中代代相傳,竟形成了某種思維定式,而且距離除了產生美感,也容易產生敬畏感,世間不見夫子久矣,不見後山久矣,便愈發覺得神秘高深。
如今終於見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