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大人開……”不待‘恩’字出口,那丫鬟已被兩個男人拖著胳膊拉出去了。為緩和晚宴氣氛,張尚書又命歌舞繼續,大廳內很快便又恢復了鳳歌鸞舞的熱鬧景象。張尚書深感今晚出了紕漏心中有愧,再次端起銀盃欲敬謝首輔,只是卻見首輔大人以手撐額,一副昏昏欲睡狀。張茂立時收了口,不安的抬頭看了眼首輔身側的岑彥,臉上帶著請示之意。“大人可是乏了?”岑彥俯身輕聲試探道。張茂只見首輔大人嘴動了幾下,卻是聽不到他給岑彥說了些什麼。張茂便又將目光投向岑彥,等待吩咐。張茂直起身,面色無波:“張尚書,首輔大人近來因公務暫居宮外,各方處理加之奏摺增多,故而身子很是疲累。今日飲酒一多,便感頭痛不適。”一聽這話,張茂立時慌了!首輔大人如此給面兒來自己府上赴宴,卻因多喝了兩杯而頭痛,這可不得了!“岑指揮使,那本官立即叫府醫來為大人……”“不必。”不待張茂將話說完,謝首輔便打斷了。緩了下,接而又道:“你們且繼續在此吃酒,我借張大人書房休息片刻。”話畢,謝正卿便起身往外走。可張尚書仍覺這樣太過怠慢,蹙眉起身急急勸道:“謝大人,還是下官著人去備間廂房供大人歇息吧。”聞聽此言,謝正卿並未停頓步伐,只是岑彥伸胳膊將張尚書攔了下:“張尚書無需多麻煩,咱們首輔大人素來好潔,旁人的床塌是從不肯沾的,是以書房便可。”“是……”張茂這才同席間各位大人一樣,安靜的躬身送行。***書房中,蘇妁正提著一把昏黃的燈籠往架几案上照著,手底下則小心翼翼的翻找。這盞胖肚魚的燈籠不只分外的小,光還格外的黯淡,是她私藏於袖襴中偷帶過來的。因著今晚尚書府各院兒的下人都不少,若是明目張膽的點燈翻找定會引起路過之人的懷疑,故而這盞微茫的小燈便再安全不過。只是這點兒零星微光下,書冊上的字也映的朦朦朧朧,難以辨認。找了這麼久,蘇妁也堪堪只找完兩檔書格。提著燈籠往前面打了打,看著那一排排鱗次櫛比的架几案,蘇妁不由得嘆了口氣。之後,又不得不呵腰埋頭繼續找尋。“磕嚓磕嚓——”書房門外忽然響起幾聲金屬撞擊的動靜。蘇妁先是停下手中動作臉上一驚,既而一口氣兒將手中的燈籠吹熄……門外,謝正卿將那細銅鏈子在指間反覆纏繞了幾圈兒,故意弄出些聲響。眼看著屋裡那昏黃的光亮徹底消失,又過了一會兒估摸著藏的差不多了,他才將門一推。藉著門外映進來的微光,他視線掃到牆壁上的燈盞,隨即勾了勾指頭。岑彥便跟進來打了火摺子將燈點燃,書房內瞬時光明洞徹,視野昭昭。往前走了兩步,謝正卿頭也未回的下令道:“守在外面,不許任何人來攪擾。”“是!”岑彥拱手領命,邊向門外退著,邊雙臂一展將門帶上。屋內立馬又恢復了靜謐,首輔大人那穩健的腳步聲顯得如此清晰。他邊漫步走著,邊側目掃著那架几案,因著這會兒燈火通明,查閱起來可比蘇妁提盞茶碗兒大的小破燈容易多了。不過謝正卿那雙如霧般湧動的眸子倒也不是單單找書,餘光還時不時的瞥向一些角落。書案下沒有,窗幔裡沒有,多寶格後也沒有……正當他心中犯疑之際,眼尾悠忽瞥見那正北靠牆的羅漢榻。榻椅上鋪陳的繡花錦墊垂下層疊繁複的流蘇,裡面空隙約莫半臂有餘,若是個身骨纖纖的姑娘躲在裡面,倒是綽綽有餘。又滿屋子環顧一圈兒後,謝正卿便越發篤信,只有那處。未幾,他自架几案上取下一冊書,款步往羅漢榻走去。之後身子一歪,便在坐榻裡找了個舒適的角度斜躺下來……可憐此時正蝸在坐榻之下的蘇妁,頭抬不起來,手腳亦伸展不開,就這麼可憐巴巴的半蜷縮著身子趴在那兒。望著流蘇之外悠哉翹起的皂靴,她意識到此人一時半刻不會離去,甚至有種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便是他安閒快意的在此秉燭夜讀至天亮,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待天邊幾道絳色的霞彩褪盡,夜暮便濃濃的鋪開了。酉時下刻,一鉤新月業已爬上了簷角。尚書府的前廳此時依舊仙弦曼舞,笙歌鼎沸。謝正卿移步去了中院兒歇息,其它賓客自然不敢先首輔大人而告辭,便只得安心將這份熱鬧賡續下去。中院兒的書房點著燭臺,從外頭看那燈光很是明亮,只是兩盞燭臺乃是位於甫一進門的牆壁之上,故而最裡面的羅漢榻處就暗淡了許多。趴在榻椅下的蘇妁也是想不通了,明明書案那邊更為舒適明亮,這人卻偏偏躺到榻上來看書。而且,這人是誰呢?方才他進來時,她趴在下面只隱約看到個袍子擺緣,但卻能感覺出這是個身量修長的男子。張尚書的長子還只是個黃口小兒,也沒聽說有什麼兄弟侄兒的住於府上,難道這人便是禮部尚書張茂本人?可這也才傍晚,大戶人家的晚宴不是都要歡騰至半夜麼。難不成前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