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車廂,黃銅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只有希歐一個坐在那裡。他的手臂已經修好了。有一塊長柄桌板從他椅背上伸了出來,在半空中橫橫豎豎地攤成好幾塊,每一塊上面都夾著一卷或幾卷羊皮紙。
瑟羅非歪著脖子看了一眼。都是地圖。
尼古拉斯見她醒了,抬手勾了勾她的頭髮,然後將圈著她的手臂放了下來,自己繼續閉目養神。
這份詭異的平靜並沒有持續太久。
不一會兒,車廂門被大力推開,黃銅臉色不太好地走進來說:“還是晚了。先遣隊說他們抵達的時候聯軍已經準備退了,他們只幫著收了個尾。我們這邊犧牲不小,對面突襲隊出現的時候我們還有一個採集團在峽谷中作業。但峽谷口好歹守住了——畢竟是第一戰,對面沒有貿然追上來。”
瑟羅非的心又提了起來。
很多時候,時間差真的是很難跨越的,即便是能夠做出最出色的代步工具的妖精們也……
很快他們抵達了鱷魚脊營地。車廂還沒停穩,瑟羅非就揹著大劍跳了下來,將等候在外面的妖精們嚇了一大跳。
其中有個年紀特別小的妖精又怒又怕,控制不住想要把手裡抖得快散了的小彎刀往瑟羅非身上戳。好在希歐很快跟著下來了,並大方地給瑟羅非、尼古拉斯二人安排了一個“援軍”的身份。
數月以來,越來越多的人類和精靈加入到了妖精的陣營中。妖精們對於這些外族援軍早已習慣,聽希歐這麼一說,他們也就不再警惕地盯著瑟羅非兩人,在點頭微笑打個招呼之後,就紛紛找希歐幾人彙報戰況去了。
希歐自從交代了一句他們的身份之後就沒再這邊,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分析指揮當中。
這是允許他們在營地內自由活動的意思。
瑟羅非也不跟他客氣,拉著尼古拉斯到處打聽託託的訊息。
託託在鱷魚脊營地的知名度有些出乎瑟羅非的意料。她攔了好幾個妖精詢問,大家都知道託託這個名字,還有個板著臉的中年妖精喊託託“團長”。只是無一例外,他們都不知道託託去了哪兒。
瑟羅非的腳步越來越快,心臟卻在一聲聲“沒看見”,“不知道”,“之前我見著他被十來個聯軍圍著呢”的回答中不斷往下墜。
妖精一族本來就沒多大規模。一年戰亂之後這個種族更是沒剩下多少,不然之前那三個金須大師也不會這麼火燒眉毛地懇求希歐為妖精的傳承考慮考慮。
北方的鱷魚脊營地之前並不是聯軍進攻的重點,佔地不大,也根本沒配備太多戰力。
瑟羅非在這個營地裡滴溜溜的轉,跟好些妖精都碰得臉熟了,卻依舊沒有見著託託的身影。
她最後去停放傷員的大帳篷裡仔仔細細地轉了一圈兒。
沒有。
她和那位熱心引導她的精靈族藥劑師道了個謝,長長吐了口氣,掀開沉重的帳篷簾子。
就在那一瞬間,恰好一朵濃雲飄開,血紅的夕陽直直照進了她的眼睛,帶著一股暮氣沉沉的銳利。
前方是無數腳步匆匆的妖精們。他們大多都帶著傷,或是滿臉疲色;他們手上拿著滴著鮮血粘了碎肉的武器,或者大箱大箱的繃帶藥劑,或者……同伴的屍體。
後方是微弱的呻|吟,和起先微弱,卻越來越響,越來越響,帶著一半怨恨一半哀痛的哭聲。
管家說得對。
戰爭,和海盜們為了搶奪寶藏、同樣刀刀見血的火拼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這些死去的,倖存的,絕望的麻木的仇恨的靈魂,原本有著各種各樣的身份。他們有些是威嚴的父親,有些是能做一手好料理的母親,有些是被寄予厚望的孩子。
而現在,他們全都成了“士兵”。
瑟羅非低著頭站在不斷抬出屍體的帳篷門口,一站就站了挺久。直到——
“哎呦我看你半天了,你在這兒傻站著幹嘛?”一名個子只到她手臂的妖精用手中的木棍子十分有節奏地戳著她,“手腳不是都好好的嗎?有時間在這兒嘆氣還不如跟我去幹活兒來來來來。”
尼古拉斯一直戒備著在營地中拿著鋒利武器、橫衝直撞的妖精們,哪裡會想到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和他齊腰高的傢伙一個勁兒往瑟羅非身邊湊!他臉色一沉,反應飛快地拔出了槍。
瑟羅非按住了他。
“我們能幫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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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瑟羅非和尼古拉斯一人推了一輛造型奇特的小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