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合歡散加玫瑰精油浸了的沉香木燃燒後的香氣,九疑聳聳肩,十分歡快地朝亂懷樓去了。
柳公子有事找她,那便是生意來了,九疑自然歡快。
出來迎她的依舊是紅冶,二人入的依舊是昨日的衰敗園子。
如今是早晨,可半點生機都不見,沉沉死氣撲面而來,比昨日更甚,連抄手遊廊兩側掛著的各色靈鳥都不叫喚了。
九疑這次倒不再東張西望了:有些東西,看過一次便再也不想看第二次。
東面小屋裡柳陵鬱還是坐在紫檀雕螭案底下左邊的第一張楠木交椅上,一雙修長素手搭在把手上,厚底白緞靴踩著腳踏,與昨日沒有半分不同,好似一直坐在那裡,連動都沒有動過。
不知怎的,九疑覺得古怪極了,在這人面前,時光竟好似倒流了,生生倒退了半日變作昨日的黃昏,窗外的朝陽隱隱的也變作了夕陽的模樣。
柳陵鬱才不管眼前人在想些什麼呢,開口便是:“這次喚九姑娘來是為了買一個人的性命。”
九疑立時來了精神,趕忙問道:“出價幾何?”
鄙夷地搖了搖頭,柳陵鬱心念:果然是個只要銀子的賤骨頭,連要殺的是誰都不問,滿腦子只要銀子。也不看九疑,他淡淡吐出三個字:“老價錢。”
側首想了想,九疑困惑道:“是十萬兩,還是六萬兩?”
柳陵鬱蹙眉,不單是個賤骨頭,還是個呆貨!嘴上卻還是淡淡道:“十萬兩。”
九疑的黑眼珠一下子亮了,興致勃勃問道:“那買誰的命啊?”
“姜知漁。”依舊是三個字,極冷清,從那開合的薄唇裡吐出來更見涼薄。
屋內沉寂了,良久,九疑抬眸,看向柳陵鬱,肯定道:“太醫院提點,正二品。”
“正是!”柳陵鬱長眉上挑,有些驚異:難為這人還知道姜知漁是太醫院提點。
“這單生意本姑娘不接。”這話九疑說得毫不猶豫,而且斬釘截鐵。
“哦?”柳陵鬱側首,九姑娘可否說說緣由?不然……本公子不好對主顧交代啊。”他說著話的時候看向九疑的雙眼,於心中暗贊:“好一對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更看不出半點不捨。”
“江湖人管江湖事,廟堂之爭與綠林無關,我九疑是殺手,是江湖中人,管不了朝廷的是非。”這番話九疑說得甚是流利,挺直的脊樑配著微昂的頭顱,竟生出幾許莫名的傲氣。
柳陵鬱見著她狗腿沒節操就嫌棄,但還算愉悅,可一見這人硬氣起來便萬分的不痛快。昨日才挫了這人的銳氣,今日就好了傷疤忘了疼嗎?一張白玉般的臉霎時冷了下來,柳陵鬱沉聲道:“銀子可是不分朝廷和江湖的,九姑娘何必如此拘泥?”
見著那人冷下臉來九疑心下惶惶,在她心裡:柳陵鬱的眼睛跟梅妝養著的那條竹葉青一樣,那是會吐信子的!可腦袋裡兩個碩大的字晃了晃砸在了她的腦袋上,正是:朝廷。抖了抖小心肝兒,九疑道:“朝廷的那幫大爺我惹不起,我躲還不行嗎?”
“呵呵……”看著她那副明明動搖卻又嘴硬的模樣,柳陵鬱高興了:說到底還不是個賤骨頭?“不用怕,出了事亂懷樓替你頂著,本公子接的單子,哪有那麼容易就告吹?”
“你替我頂著?”九疑指指柳陵鬱,又指指自己,一對黑眼珠瞪得渾圓。
“對,本公子替你頂著。”柳陵鬱笑笑,這人真真是個呆貨!
九疑左手抱胸,右手支著自己的下巴,喳巴著嘴道:“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她在柳陵鬱跟前來來回回走了不下五十回,依舊在銀子與朝廷之間搖擺不定,錢雖好,可得有命花啊!別姜知漁前腳剛死,她九疑就成了通緝犯,那這筆生意就不划算得厲害了!
柳陵鬱被她轉得頭疼,食指按上額角,皺著眉頭道:“九姑娘想的時間好似有些太長了吧?”
那聲音陰測測的,聽得九疑立刻止住了腳步,“柳公子,不是我要猶豫,實在是我沒膽子啊!更何況……更何況……”
她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肯說個清楚,柳陵鬱雖是耐心極好,可卻不願在這人身上浪費了精力,“更何況什麼?說!”
柳公子怒了,九疑趕緊將滾在舌尖的話吐了出來,劈了啪啦的,速度極快,與點著了的鞭炮有得一拼,“更何況我從來沒有冬日裡接生意的習慣。”
“哦?”柳陵鬱揚眉。
收到柳公子眼裡射出的兩把飛刀,九疑一縮肩,恬著臉笑道:“我是屬蛇的,冬日裡可是要冬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