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雪衣。娘說,她是在下雪的時候發現我的,我一見到她,便“依依呀呀”地哭叫起來,也不知是因為肚子餓還是天氣冷,那時我的身上的襁褓彷彿也成了雪做的,於是娘給我取名為“雪衣”。
我是個被父母拋棄的孩子,他們把我生下來,卻又不負責任地把我丟在路邊,我恨他們。所幸的是,娘把我撿了回家。
娘為了養活我,常接些縫縫補補的活兒來做,長年累月,熬壞了身子。我十歲時,娘終於熬不住,倒了下去。我找大夫給娘看病,卻沒有足夠的銀兩,而那些唯利是圖的大夫居然對我娘見死不救!
娘走了,走得很痛苦。
我開始自謀生計,可誰會要一個十歲的女孩兒做工?於是,我的日子過得十分艱辛,通常是有了上頓沒下頓,有時餓個五六天也不足為奇。
十五歲,因為偷了一隻燒雞,我被人販子賣進了青樓,老鴇見我面黃肌瘦,便讓我做了侍候人的小丫鬟。
十七歲,老鴇決定讓我接客。當嫖客們開始為標下我的初夜而喊價時,我注意到了那個坐在角落裡的男人。他淡淡地掃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喝酒。
一千兩,我的初夜被標下。我在房中坐著,忐忑不安。門被推開了,是坐在角落裡的那個男人。
那天晚上,我們什麼也沒做。我僵坐著,他看著我。
第二天,老鴇樂顛顛地告訴我,說是昨晚的那男人為我贖了身,以後我就是他的人了。完了還不住地感嘆,說我怎麼那麼好命,一萬兩白銀啊!就是給他做個小的也該心滿意足了。一邊說一邊羨慕地看著我,我在心裡暗暗地說:“你倒是想給人做小,也不看人家要不要。”
可是,那男人沒有讓我做小,他對我說:“持月,我要娶你為妻。”字字千鈞。
持月是誰?我沒問,只是低眉順眼地說:“奴家不叫持月,奴家名叫雪衣。”
“是啊,你怎麼可能是他?你怎麼可能是他……”他笑著,聲音裡全是苦澀。
我成了將軍夫人,不是西涼的將軍夫人,而是敵國的將軍夫人。我的夫君讓我喚他“非何”。
“他們不是叫你‘何非’嗎?為什麼我卻要把你的名字倒過來唸?”我好奇問道。
“不是‘非何’,是‘緋貉’。”他執了我的手抓住毛筆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著。漢字筆畫繁雜,我卻看得極為認真。
“緋貉?”我試著喚了一聲,他微微笑了,而我沉溺於那笑容中無法自拔,彷彿太陽在他的笑容面前都失去了光輝。
他找來最好的樂師教我彈琴,可我始終學不會;他愛看我穿素淨的衣服,可我偏愛那些繁複妖嬈的衣裳。
“罷了,你終究不是他。”緋貉嘆了一口氣,眸子裡是一閃而逝的失落與寂寞。那日後,教我彈琴的師傅再也沒有來將軍府。
緋貉很寵我,我想要什麼他就給我什麼,這讓我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幸福太容易得到,反而會讓人不安。
有時我會覺得,他看我的時候不是在看我,而是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有時他喝醉了酒,就會抱著我,叫我“持月”,然後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著“為什麼”。我問他“持月”是誰,他卻始終不肯說,只是加倍地對我好。
緋貉娶我過門的第二年,我的故國——西涼——的首都,被他率領的三十萬鐵騎攻破,緋貉一把火燒了西涼王宮,殺光了西涼王族。我雖為西涼人,卻對這事沒有多大的反應,反正那個地方早已不值得我眷戀。
皇帝要對戰功顯赫者進行封賞,緋貉自然也在其中。他帶了我一起去,我打扮得鮮妍明媚,花枝招展。
金鑾殿。聽說皇后是個男子,我一直好奇他長什麼樣子,於是在皇帝說“平身”時,偷偷向皇后的位置望了一眼,他穿一襲白衣,髮絲銀白雪亮,五官精緻,彷如謫仙。隱約聽得皇帝喚他“持月”,無限的寵溺和溫柔。
只這一句“持月”,我就全明白了。再看看我的夫君,他嘴上雖然說著“謝主隆恩”,可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皇后的位置,而皇后則是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呵呵,我還以為找到了幸福,我還以為他真的喜歡我,原來,我不過是一個替代品而已。他的寵溺不是給我的,他的溫柔不是給我的,就連說娶我,也不是對著我說的!這所有的一切,都屬於那個名為“持月”的男人,可他不要!我那麼渴望能夠擁有的,他卻不要!!!
幸福,原來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