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地手裡沒玩骰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好似賈詡。他自從把白馬的輜重順利帶回了官渡以後,郭嘉把他不動聲色地從張遼、關羽身邊調開,轉而輔佐張繡——這正中楊修的下懷,他一直就希望能接近這位不安的將軍,如今賈詡不在,可以說是個絕好的機會。
張遼、關羽的心中已經被埋下了種子,如果在張繡這裡再取得突破,漢室在曹氏軍中的空間,便可大大拓展。
楊修發現,張繡是一個極為謹慎甚至可以說膽小的人,一句輕佻的玩笑,就會緊張半天。開始楊修以為這是新加入曹營的緣故,但很快他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張繡的緊張,應該是源自於他與曹操之間的仇恨。可楊修對這個判斷始終不那麼自信,總覺得另有隱情。於是他不斷地用言語挑撥,試圖把張繡心中最深的那根刺拔出來。
營帳裡的氣氛安靜而怪異。過了一陣,張繡重重地把地圖扔下,對楊修道:“德祖,你怎麼看?”
楊修微微睜開眼睛:“什麼怎麼看?戰局,還是將軍的處境?”張繡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前者!”他知道這個叫楊修的討厭鬼是董承之亂的曹家內應,還是楊彪太尉的兒子,儘量不可得罪。但他無時無刻不刺上一句的風格,教張繡非常無奈。
楊修道:“若是戰局的話,將軍大可不必擔心。有郭祭酒、賈老先生他們在,袁紹軍翻不出花樣。”張繡霍然起身:“我怎麼能不擔心!袁紹軍幾倍於我軍,如今又是步步為營,一點點壓過來。怎麼破解!”
楊修道:“看來將軍你是特別想知道郭祭酒他們在想什麼嘍?”
“是!”
楊修指了指自己,下巴微抬:“那你可是問對人了。在曹營裡,若說只有一個人能號住他們的脈,那就是我了。”張繡一聽,重新跪回去,態度客氣了不少,誠心向他請教。
楊修把地圖拿過來,在上頭拿頎長的指頭一比畫:“我軍此前在白馬、延津兩場小勝,卻在烏巢吃了虧。若你是袁紹,會如何做?”
張繡看了眼地圖,思忖片刻,答道:“若我是袁紹,會先控制烏巢,再以此為基點全線壓上。”楊修道:“官渡以北,有東、西兩個要點:東邊烏巢,西邊陽武。陽武地勢開闊,正適合用兵,遠比烏巢大澤要便當得多,袁紹為何要走烏巢?”
張繡奇道:“德祖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我軍在西邊連斬顏良、文丑二將,烏巢卻兵敗如山,換了誰做主帥,自然都會趨利避難,藉著勝勢先取下易與之地,何必去堅城下拼個頭破血流呢?”
不知何時,楊修的手裡又出現了骰子,握在手裡好似一枚藥丸:“這烏巢,就是一枚藥丸。你逼著別人吃,別人心中必然生疑。倘若你擺出拼命搶奪的姿勢卻力有未逮,他們反倒以為是什麼仙丹妙藥,迫不及待一口吞下了。”
張繡的大手一下子壓住地圖,一臉驚訝。楊修緩緩點了一下頭:“郭祭酒處心積慮,示敵以弱,正是為了讓袁紹心甘情願地取道烏巢,進攻官渡。”
“可……可即便袁紹選擇烏巢,我軍又有什麼好處呢?”張繡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
楊修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烏巢背靠大澤,水道縱橫,灘塗交錯,是兵家所謂亂地。郭祭酒既然讓袁家把這一丸藥乖乖吞下去,自然會裹些毒餌什麼的。對付袁紹這樣的龐然大物,這一味毒丸效力可不會太低。”
張繡聽了這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原來白馬也罷,延津也罷,都只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中間還藏了這麼大心思。賈詡說得對,他還是做一個單純的武人好了。
“所以我說將軍不必為戰局擔憂,只消深壘死守。不出數月,必有變化——”說到這裡,楊修的聲調突然變了,狐狸眼一眯,“——倒是將軍自己,不仔細考慮一下麼?”
張繡面色一沉:“我有什麼好考慮的。既已投效曹公,自然是盡心竭力。”楊修拿指頭點點地圖,一字一句道:“只怕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張繡猛地站起身來,煩躁地走了兩步:“德祖,你不必繞著圈子問了,我是不會說的。”
“若是將軍無意,當初何必讓我藏身帷幕之後呢。”楊修盯著他,不慌不忙地說,他的言辭像一枚鐵針,一針一針刺著張繡的心防。張繡聽到這話,頹然坐了回去,雙手垂在膝蓋上,黃色的麵皮泛起疲憊。
“那,那次是個意外……”
那次確實是一個意外。本來楊修過來拜見張繡,討論營防之事。後來賈詡來訪,楊修自作主張躲去了後帳。張繡被胡車兒的死弄得心浮氣躁,一時氣急,忘了簾後還有個楊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