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美人洗臉,這句話是曉白髮明的,曉白經常發明許多希奇古怪的話。是這樣的,爸爸每次畫美人臉畫好了總不滿意,不是說韻味不好,就是說神態不對。於是,他就要把畫好的美人臉洗掉重畫,這樣,一個美人臉洗上三四次,白臉都變成了黑臉,一張畫紙也就報銷,連同美人一起進了字紙簍。碰到這種時候,曉白就帶著他的武俠小說溜出大門,我也得趕快鑽進我的房間!只有媽媽無處可逃,陪著笑臉聽爸爸發脾氣。所以在我們家裡,美人進字紙簍的時刻,就是最可悲的時刻。”何慕天深深的凝視著曉彤的臉,在曉彤的述說裡,明遠的家庭,夢竹的生活,都清楚的勾畫在他眼前。他覺得自己的心臟被絞緊,被壓榨,被碾碎。痛楚、酸澀,和歉疚的各種感覺一起湧上心頭。他的四肢發冷,額上沁出冷汗,香菸在指縫中顫抖。連吸了好幾口煙,他才能穩定自己的聲調,問:“那麼,在你家裡,是你爸爸操縱著全家的喜樂?”
“確實如此,”曉彤點點頭:“爸爸高興,全家都高興,爸爸一皺眉頭,全家都要遭殃。媽媽好象有些怕爸爸,被逼急了,才會說幾句。”
何慕天不再說話了,他靠進了椅子裡,深深的吸著煙,彷彿他只有吸菸是唯一可做的事了。他的眉頭鎖得很緊,一口口煙霧把他包圍著,籠罩著,臉色卻出奇的蒼白。曉彤有些不安,她不大明白何慕天是怎麼回事,她用詢問的眼光望了魏如峰一眼。魏如峰也同樣的困惑,望了望何慕天,他忍不住的問:“姨夫,你沒有不舒服吧?”
“沒有。”何慕天悠悠的回答,心神似乎飄浮在另一個世界裡。
阿金走了進來,對何慕天說:“老爺,你的早飯都冷了。”
“收下去!”何慕天簡單的說:“不吃了。”
阿金退了下去。魏如峰心中的困惑在加深,到底怎麼了?
何慕天和平常像是變了一個人,關鍵在什麼地方?曉彤嗎?他看看曉彤,後者純淨的臉龐上,只有溫柔和寧靜,應該沒有原因讓何慕天煩惱呀。或者是為了霜霜,見到曉彤難免想起日趨墮落的霜霜。對了,原因就在此,找到了答案後,他覺得不必讓曉彤再和何慕天面面相對,於是,他站起身來說:“曉彤,要不要到我房裡來參觀參觀?”
“好,”曉彤說著,又不放心似的望了望何慕天。慢慢的站起身來。
何慕天像是突然醒了過來,他坐正身子,把菸蒂在菸灰缸中揉滅,用充滿感情的口吻說:“過來,曉彤,讓我看看你!”
曉彤微帶詫異的走近何慕天,魏如峰不解的皺皺眉,他奇怪姨夫竟已直呼曉彤的名字,但,接著他就釋然了,反而有份意外的驚喜。何慕天看著曉彤走近,情不自禁的用手握住了曉彤的雙手,那柔若無骨的小手引起他內心一陣劇烈的激情。他目不轉睛的凝視她,逐漸的,他覺得眼眶溼潤,喉頭哽結。久久,他才放開她的手,轉頭對魏如峰語重心長的說:“如峰,珍惜你所得到的。”
“姨夫,你放心。”魏如峰說,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讓何慕天放心,只感到頗被何慕天的神色所感動。
“你們去吧,”何慕天說,顯得十分疲倦。“如峰,好好的帶曉彤玩玩,我要去休息一下。”
魏如峰點點頭,帶著曉彤走上樓梯,已經到了樓梯頂,何慕天突然又叫:“如峰,過來一下。”
魏如峰再跑下樓,何慕天深思的問:“你今天下午要到曉彤家裡去嗎?”
“是的。”
何慕天默然片刻,吞吞吐吐的說:“如果你去,最好──最好──別提到我的名字。”
“為什麼?”
“不為什麼,你記住就好了。”
魏如峰困惑的搖搖頭,想到曉彤在樓梯上等他,他沒有時間再來追究底細,匆匆的跑上了樓。
何慕天回到自己的房裡,關上房門,乏力的倒在床上,用手抵住疼痛欲裂的額角,自言自語的說:“我必須想一想,好好的想一想。”
他真的想了,從昨晚王孝城來訪想起,直到剛剛見到曉彤為止。卻越想越複雜,越想越糾纏不清,頭裡昏昏沉沉,心中迷迷離離。就這樣,他一直躺著抽菸,思想。中午,阿金來請他吃飯,他理也沒有理。然後,暮色來了,室內荒涼而昏暗,他無力起來開燈,如患重病般癱軟在床上,嘴裡喃喃的低語:“天哪,怎麼辦呢?我能怎麼辦呢?”
尖銳的汽車喇叭聲驚動了他,搖搖頭,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是霜霜!霜霜,他都幾乎忘記她了。下了床,他步履蹣跚的走出房門,剛剛走到樓梯口,就和喝得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