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沉默一陣,長嘆一聲,“將死之人,往事不提也罷。你既已知曉咱家的姓氏,日後便喚咱家一聲劉公公罷。聽別人叫了大半輩子的劉公公,一時沒人叫了,倒不自在了。”
許梁輕笑,喚道:“劉公公。”
劉公公便開心地咧嘴笑。
許梁卻在想,這劉公公是哪個衙門的劉公公呢?聽他的口氣,倒像是能經常見著皇帝的人,想必原來的身份不低。只恨自己對朝庭的事情知道的太少,連天啟朝司禮監有幾個大太監都數不上來。
常牢頭倒也沒跟錢過不去的意思,按許梁的吩咐,自外面送進來的吃食由一份變成了兩份。劉公公倒也守信用,每當與許梁兩人隔著一扇牆各自用餐的時候,劉公公便邊吃邊斷斷續續地與許梁說一些朝庭的事情,而對許梁的稱呼,也由小兄弟變成了許兄弟,這便有了親近之意了。在接連幾日將大明朝庭的三司六部聊了個遍之後,劉公公不由對許梁感慨道:“許兄弟,咱家現在都有點懷疑你是怎麼考中這舉人的?難不成當年那考官是你家親戚?”
許梁尷尬不已,吃吃說道:“公公取笑了,不瞞公公說,許某這舉人,倒有一半是用銀子捐出來的。”許梁倒不至於如實地說自己這官是靠考場作弊當上的,只能撒謊說是捐的。
劉公公自然清楚這裡面的門道,緩緩點頭,也不深究。
連線十多天,許梁都安穩地關在錦衣衛地字號牢房裡。其間倒有犯官被押進來,也有原先關著的犯人被押出去,偶爾能聽到犯人受刑時的哀嚎聲。劉公公在當中被錦衣衛校尉們帶出去一回,自早晨被帶走,傍晚便被送了回來,許梁特意留意了他的身上,衣服上沒有血跡汙漬,人的精神也正常,顯然不是押出去受刑了。
卻不是他被帶去了哪裡?許梁心中好奇,曾旁敲側擊地打聽一回,劉公公都閉口不答。那常牢頭再見劉公公的時候,便恭敬了許多。
這天,常牢頭送來飯菜,許梁與劉公公各自開啟吃了。
兩人吃到半飽,劉公公便開始給許梁講朝中的事情,“上回咱家說了那大學士錢龍錫,今兒咱家就給你講講刑部尚書喬允升。喬允升,字吉甫,洛陽人,萬曆二十年進士……”
劉公公的聲音不緊不忙,還有點抑揚頓挫的味道,倒像是私塾的先生在教授詩文。他不緊不慢地說了一陣,邊吃邊說,眼見到了八分飽了,忽驚覺一旁的許梁怎麼這麼沉默,一直沒答話,正要詢問。
“呵呵,哈哈!”許梁在一側開心地笑,“真是天不絕我許梁啊,哈哈!”
劉公公聽了,莫名其妙地問道:“許兄弟,你笑什麼?”
許梁將那被油紙包著的紙條放到油燈下,又細細地看了一遍那紙條上細如蝌蚪的正楷小字,見再沒落下什麼,便將紙條放到油燈上,點燃燒了。
再回到桌前,端詳著那被咬開一半的煎餃皮,方才,這紙條便是從這隻煎餃中取出來的。煎餃是普通的煎餃,微黃皺起的外皮,一側還有部分燒焦了,賣相實在說不上好。然而此時許梁看來,卻不異於世上最好的美味,他小心地夾起放進嘴裡,細細地嚼了,品味著嚥下。
想著馮素琴在紙條上傳來的資訊,許梁心裡輕鬆了不少。原來許梁透過常牢頭與燕七接上頭後,早趕到京城的馮素琴等人便在想法子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給牢裡的許梁傳遞最新的訊息。經過幾天的明查暗訪,終於摸清了常牢頭常去購置吃食的那家名叫味源樓的店,於是一夜之間,那店老闆便悄悄地換了人。那陷害許梁的人也已經打聽清楚了,是一名叫做史俊生的陝西監察御史,狀告許梁的罪名有三,其一強徵商戶米糧,引起民怨,其二私毀韓王府別院,目無朝庭,其三招募私軍,疑有反意。最要命的便是第三條,私軍自然指的是梁軍。許梁是文官,未得授意是無權招募軍隊的。這個史御史許梁聞所未聞,見所示見,要說有什麼私人恩怨那是絕對說不上的,那便是有人指使。聯想到進京的半路上見到的那韓王府的侍衛統領趙永遠,許梁用腳後跟都能猜到這是韓王府的報復。
然後便是好訊息,馮素琴已透過各種途徑,先後打點通了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駱指揮使已答應將案子暫緩押下,聯絡上了吏部文選司郞中,許梁的老上級王賢,想透過他與宮裡的親戚打通宮裡的關係,又說通了平涼知府洪承疇,洪知府答應不日便上書朝庭,承認許梁是受了自己的指示就地招募兵勇的,最近更是搭上了刑部尚書喬允升的胞弟,再活動活動便能與刑部尚書遞上話了……
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相公你安心待著,過幾日便能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