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般無奈的張大人便將那口供交到左都御史曹於汴手中,詢問他的意見。
曹大人皺著眉將那沾了血星子的口供看完,沉吟著道:“光這上面幾條,也夠殺他十個來回了,那犯官既死都不承認與閹黨有關,怕真是清白的。這事不宜糾纏太久,儘早結案吧。”
不久,馮素琴等人便從錦衣衛那裡打聽到這個讓人絕望的訊息。前鎮原知縣許梁,私練兵馬,蓄意謀反,罪證確鑿,判斬刑。行刑的日子都定好了,五月初九,端午節後。
整個味源樓都陷入一片哀痛之中。
而在離著味源樓不遠的一家客棧內,一間套房裡正進行著激烈的爭吵。
“三少爺怎麼說都是老太爺的孫子,身上流的是許家的血。現在他有難了,你們竟然毫不顧及親情關係,要將三少爺逐出許家,這是人做的事情麼?!”正在斯聲咆哮的,是一名年過八旬的拐腳老頭,滿頭銀髮,怒視著對面的一男一女。卻是許梁萬安老家的外事管家,鐵頭的爺爺,鐵四爺。
那男的一身織錦長袍。五旬左右,聽得鐵四爺的咆哮。滿臉愧色,默然不語,卻是許梁的今世的親身父親,許家大爺,許常昆。
女的自然是許常昆的夫人許楊氏。
這三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趕到了北京城中,卻不與馮素琴等人會面,反而遠遠地避開了,躲到這間客棧裡面。
許楊氏臉色也有些尷尬。但依舊爭辯道:“鐵老四,我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你也知道,咱們許家在萬安也是大戶人家,上上下下加起來有上千人。現在梁三兒他自己不爭氣,考上了舉人當了官了不想著好好辦差事,偏要去搞那些亂七八糟的名堂。現在好了,惹出事了,要掉腦袋了。哼哼,他倒是死了一了百了,可朝庭不會就這麼善罷干休的。我們許家如果不與他儘早劃清界限,是會被他連累的。到時候上上下下這麼多號人,都得跟著吃官司!”
“那也不能把三少爺逐出家門!”鐵四爺高聲叫道。邊叫邊用手杖重重地擊打著樓板,將整座房間都敲得一顫一顫的。
“哈哈,”許楊氏仰頭大笑,兩隻三角眼斜斜地瞟著怒髮衝冠的鐵四爺,叫道:“你倒說得輕巧!是,你鐵老四兒子死得早,膝下也就鐵頭一個孫子,就這一個孫子也跟著梁三兒在外邊胡鬧,這回怕也是要陪著上刑場的。橫豎你孫子也快要沒了。便不想想老爺和我的感受!”許楊氏掰著手指頭,振振有詞地道:“我們與你鐵老四不一樣啊!老太爺膝下便有三房。我們還只是大房,除了梁三兒。還有許江,許青兩個兒子,許茹一個女兒。梁三兒出事,我們也痛心,可我們不能不想著另三個子女啊?若朝庭追查起來,許家因梁三兒遭難,他們三個怎麼辦?這還只是我們大房一家,還有二房,三房呢?”
“我聽說梁三兒這回招惹的罪名可是蓄意謀反的大罪,那是要誅九族的!”許楊氏尖叫著,胸膛急劇地起伏著,呼呼地喘大氣。
鐵四爺聽了,愣愣地看著許楊氏,想要用什麼話來反駁她的話,卻苦於沒想到站得住腳的說辭。煩燥地一擺手,鐵四爺轉向瞪著許家大爺許常昆,道:“常昆,大夫人婦道人家,見識淺薄,你是什麼意思,我要聽你說。”
許楊氏聽了又要叉起腰來發火,許常昆瞪了她一眼,將她到嘴邊的罵聲吞了回去。許常昆走到鐵四爺面前,扶著鐵四爺在椅子上坐了,又親手給他續了茶水,長嘆一聲,緩緩說道:“方才賤內所說,雖然不中聽,但也不無道理。四叔,我知道你向來疼愛梁三兒,你不同意,我也能理解。可是,我現在是許家的掌事人,要為整個許家考慮。梁三兒這事,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可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哪!”鐵四爺叫道,氣哼哼地又要起身。
許常昆連忙輕輕按住他,語調沉重地道:“刮骨療毒,壯士斷腕!大局,大局為重哪!四叔!”
鐵四爺沉默一陣,嘆口氣,道:“若是老太爺在這裡,他定然不會同意你們這樣做的。”
許常昆定定地看著鐵四爺,聲間飄忽,道:“四叔,這件事情,父親他也是贊同的。”
“什麼?”鐵四爺身子猛的一顫,震驚地看著許常昆。
許常昆自懷裡摸出一張紙,展開放到鐵四爺面前。
鐵四爺顫抖著雙手拿起紙張,凝神看去,只見上面寫道:“若事態危急,當以許家基業為重,當斷則斷。”許老太爺的簽字鐵四爺是極熟悉的,此時看來,往日龍飛鳳舞的簽字竟有些猙獰恐怖。
鐵四爺怔怔地,手中的紙自指尖滑落,掉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