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八月初二。
許梁是被鐵頭隔著門喊醒的,他坐起身,活動下脖子,覺得頭還是有些暈。回想起昨晚上的情形,心裡頭感嘆鐵四爺太豪爽,太能忽悠,連自己這個杯把酒量的人硬是被他擠兌得硬灌了三四杯,最後連怎麼倒到床上都不知道。
又是一番許府長輩的勉勵鼓舞,許梁不免又結結實實地做了回陪襯。
終於北上的隊伍開動了。
此次北上南昌,許府派出了內院管事楊林帶了四名下人負責帶路和保衛。許江和許梁各帶了一名書童,許梁的書童是鐵頭,雖然他怎麼看都像保鏢遠多於像書童,但沒辦法,許梁放心的人不多,鐵頭是最讓他最滿意的一個。
下午的時候許府的人馬趕到了萬安縣城,將離開萬安縣城的時候許梁意外地碰見從城外回來的邢捕頭。許梁大喜之下不免停下與邢大哥相見。
邢中山對上次許梁提過的要當捕快的事情隻字不提,一直感嘆自己沒看走眼,許兄弟果然不是普通人。
許梁想起從許府跑出去的馮素琴,想到邢中山在萬安城裡的人面地位,當下便請邢中山幫忙尋找馮素琴母女。
好一番解釋邢中山才明白那馮素琴是何許人也,當下邢中山哈哈大笑,促狹地對著許梁擠眉弄眼地保證一定把人找到,好生安置。
楊林管事雖是內院管事,比起許江,許梁兩個甚少出遠門的富家少爺,也算得上見多識廣,外出經驗老到,在他的安排下,許梁一行人八月初二從萬安城出發,經泰和縣城到吉安府,在吉安府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出發,經臨江府,歷時三天,於八月初五下午到達江西布政使司衙門駐地南昌。當晚在城內杏花村街道杏花客棧住下。
許梁還是頭一回來到這明代的南昌城,一切看來都是那麼新鮮好奇,當晚不顧許江和楊林的勸阻,帶了鐵頭沿著杏花村街一路逛了下去。
日也西斜,但街上行人依舊絡繹不絕,只見寬達五六米的街道,青磚鋪路,行人自發走在兩邊,中間偶爾有一兩架馬車,牛車,或載人,或拉貨,在趕車人的抑揚頓挫的吆喝聲中嗒嗒地駛過,街邊兩排店面,有高有矮,酒旗茶幡,隨風招展,更有一座彩幔裝點的門面下,兩名半老徐娘,抹著紅豔豔的嘴唇兒,捏著香帕兒在招攬客人,搔首弄姿,嗲聲嗲氣。許梁好奇地抬頭一看,彩幔披著的門匾上三個鎏金大字“杏花樓”,再往上看去,二樓臨街過道里三四個濃妝豔抹的窯姐兒正隔著護欄頻頻向許梁大送秋波……
真個令人嚮往的去處哪!許梁暗嚥了口水,強扭頭忍痛離去,沒辦法,自己是來參加考試的,秋闈結束前可不能出什麼差錯,如果,萬一本少爺沒考上,到時再來這杏花樓裡走一遭,也不枉來到古南昌城!
許梁回到客棧時,聽得許江與幾個青年坐在房內聊天,進去一打聽,原來是早先住到客棧的應試秀才,有臨江府的,廣信府,九江府,也有吉安府的。吉安府的那名秀才姓秦,單名一個峰字,長得五大三粗,臉黑得跟包拯有得一比,許梁因為他是吉安府人,內心裡便理加親近些,一番攀談之下才發現這秦峰雖然長得赳赳武夫的樣子,卻是有真才實學的主,孟子論語,張口即來,說得頭頭是道,聽得許梁稀裡糊塗。許梁心知自己那剛夠墊底的那點墨水跟人家不在一個層次上,忙止住話題,聊些瑣碎小事。
許梁卻不知這可把秦峰難住了,許梁前世便是窮苦農民家庭出生,小時候家裡窮,常常吃了上頓愁下頓,是以摘野果子,掏鳥窩兒,下套子捉老鼠的事兒幹起來簡直是家常便飯。他揀著幾件這方面的趣事兒興致勃勃地與秦峰說了,秦秀才聽得兩眼放光,心馳神往,卻是乾瞪眼答不上話。總之,許梁總算在秦秀才面前狠露了把臉。
第二天,許江把許梁叫到一塊,商議著前去拜會許老太爺交待的布政使司參議黃維中。兩人根據楊林管事提前打聽好的地址找到永和門附近的黃維中府上,奉上拜帖,黃府家丁見是吉安府的學子,當下便有家丁引著許江許梁二人進了黃府正堂。
黃府正堂裡已經坐了七八個吉安府的學子,眾學子眼神都向著居中而坐的黃參議,執禮甚恭。
許梁跟著許江鄭重地向黃參議見過禮,奉上禮物,便在黃府家丁的指引下隨其他學子們坐在一起。
若許梁在南昌府大街上碰見黃參議,便絕對不會想到他儼然會是一名當朝從四品的高官。黃維中天生一張胖胖的圓臉,小小的眼睛堆在臉上,見人便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嘴唇上兩撇八字鬍鬚,一說話便一抖一抖地在鼻尖下跳動,如果手上再配個算盤帳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