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梁將手頭上最後一件公事處理完,日頭已然偏西了。估摸了下時辰,差不多快到閉衙的時間,許梁伸了個懶腰,起身朝衙門外走。
路過戶房書吏們的辦公房外,從門口往裡看,屋裡三個書吏正在埋頭抄抄寫寫,那個新任的戶房主事田可剛正端坐在椅子上與一名衙役交待著什麼,眼睛餘光看見路過的縣丞大人,愣了愣,又裝作沒注意一般繼續與那名衙役交待事項。
許梁不以為意,依舊邁著優雅的八字步一步不停地朝衙門口走去,心裡默默核計了下時辰,嗯,到家還能與素琴對殺幾盤五子棋。
五子棋便是由許梁首先在許府裡發起的一項老少皆宜的活動,由於簡單易學卻又趣味無窮,很快便被府里人所喜愛,並一度超過馬吊牌,成為許府裡的主流活動。
事情的起因與馮素琴有關。自從有了真如寺常慧大師的治療,馮素琴的病情日益好轉,一個多月的時間,素琴雖然不能做劇烈運動,但日常生活已沒有任何問題。
梁記的事情許梁自然是不允許她現在費心的,但馮素琴卻是個閒不住的人,悶在房裡呆了幾天後就開始向許梁報怨太閒太無聊了,央求著許梁給她些事情做。
於是許梁便找來紙和筆,隨手畫上幾十格方格子,與素琴講清了規則,兩人便在紙上一人畫圈,一人畫叉,下起了大明朝有始以來的第一盤五子棋。
結果可以預料,新入門的素琴同學被許梁殺得是血流成河,慘不忍暏。素琴好勝之心起來,又央著許梁連下了兩盤,待得第五盤的時候才堪堪打成個平手。只是這樣一來,素琴居然喜歡上了下五子棋。
許梁回到許府,進了後院,便見園子裡的亭子裡馮素琴與表妹馮敏兒正在一盤圍棋盤上廝殺,棋子是圍棋的黑白棋子,下棋的路數自然是五子棋的路數,旁邊幾個丫環一邊替馮素琴把扇,一邊看熱鬧。
馮素琴聽得腳步聲,抬頭見是許梁回來了便雀躍著道:“相公回來了?快,敏兒讓個位子,我與相公殺幾局。”
馮敏兒嘟起嘴不太情願地道:“這局還沒完呢。”
“快些吧,”素琴卻不答應,伸手將棋盤上的黑子白子兒掃亂,笑道:“你都連輸我八盤了,跟你下太不費心思了,敢緊讓賢!”
馮敏兒這才不情不願地起身,從旁邊石桌上抓了兩塊杮子餅,塞了一塊在嘴裡,咬了兩口,便又湊上來看許梁與馮素琴對弈。
許梁下了幾黑子,瞅見馮敏兒腮幫子鼓鼓地,正吃杮子餅吃得起勁,便好奇地問道:“咱們家哪來的杮子餅?好吃嗎?”
“唔……好吃。”馮敏兒口齒不清地連連點頭,又轉身整個端起那裝杮子餅的小盤子放到許梁面前,道:“好甜的,姐夫,你嘗一塊。”
許梁看了眼,見盤子幾塊杮子餅紅裡透黃,表面一層簿簿的白糖粉,賣相倒還可以,便捏了塊扔進嘴裡,嚼了幾口也不由讚道:“味道還真不賴。”
馮素琴便掩嘴輕笑道:“這些是去年姨娘府上做的,搬家的時候還留了些,一直放在櫃子裡,今天倒讓敏兒記了起來,便端出來叫大家嚐嚐。”
“想不到你姨娘還有這手藝。”許梁笑道。
又說笑了會,眼看兩人在棋盤上殺得激烈,難解難分,黑白棋子鋪滿了大半個棋盤。府裡的門子走上前來稟報道:“老爺,門外有人給您送來一封信。”
許梁點頭,接過信,拆開看了眼,臉上不由露出笑意。信是南康府知府孫一平回的。許梁不由感嘆功夫不負有心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自魏公祠開工建設開始,許梁眼見著陸何兩人咄咄逼人,便想出一招曲線救國的路數,表面上一味退讓,哪怕是巡防營幾乎整個解散重組,許梁都一聲不吭,暗地裡,許梁每隔五天,便要對外發出一封信函,收信人包括南康知府孫一平,布政使司左參政黃維中和江西巡撫楊邦憲。
這些信函字跡極其工整,包裝極其華麗,送信極其準時,內容極其乏味。每封信裡,許梁以魏公祠的協造使身份發出去的,信中的內容全部都是以協造使官員的口吻,用下級的語氣向幾位上級領導彙報魏公祠的進展,事無鉅細,面面俱到。
許梁的想法很簡單,就算不能讓幾位大人們記住自己,至少也得混個耳熟,日後見著許梁這兩字隱約還能記起建昌縣丞這號人物,只要上面這三位大人滅了動自己的心思,那麼陸何兩人鬧得再歡都不頂用。
然而,許梁前前後後寄了十幾封信出去,一封回信都沒見著。南康知府孫一平這封是頭一個回信的,這不能不讓許梁意外和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