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梁與邢中山聞言探頭朝城外看去,只見方才說話的功夫,城外邊已集合了十幾輛排成長隊的車隊,車是尋常的拉貨板車,板車上整齊地碼著結實的麻布袋,也不知道里面裝了什麼貨物,拉車的牲口有驢子有馬,趕車的漢子都是棉襖馬褲,即便是大冷的冬天,有幾個依舊敞開了袖口,多半是長途趕車,勞累出汗的緣故。當先唯一的一輛藍頂馬車上,車簾掀開,從中跳下一名錦衣青年來。
許梁定盯一看,不由吃了一驚,青衣他正好認識,正是涇州梁隱先梁員外的獨生子,樑子期。當日在黃子仁的結婚酒席上樑員外還特意拉著這位樑子期與自己認識。
許梁記得當時梁隱先提及能夠供應部分糧米布匹,許梁滿口應承,隨後便交待負責許府生意的羅百貫與梁家聯絡。現在見樑子期帶了這麼大一支車隊進鎮原城來,多半便是送貨上門來了。
許梁便帶了黃道周,邢中山等人走下城樓,朝正與守城軍士交涉的樑子期走去。
“梁兄弟,梁兄弟!”許梁叫道,離著樑子期三步遠站著,樂呵呵的打招呼。
樑子期循聲轉過頭,見是鎮原知縣許梁,頓時吃了一驚,急忙拱手施禮道:“唉哎,是許大人!樑子期見過許大人和諸位大人。”
許梁擺手笑道:“我與梁兄弟一見如故,梁兄弟又何必如此見外。”許梁又將視線越過樑子期,朝他身後的十幾輛裝滿貨物的馬車打量眼,問道:“梁兄弟,你身後這一溜兒車隊,都是你們梁家的?”
樑子期點點頭,道:“正是。三天前我們接到許大人府上那位羅掌櫃傳來的要貨定單,家父十分重視,發動全府上下全力備貨,短短兩天時間內就將貨備齊了,這不,今兒天色正好,我便安排將貨送過來了。”
許梁聽得樑子期說得如此鄭重,想到短短兩天之內就備齊了十幾車貨,確實下了大力氣,當下連連感謝。轉頭招手叫過一名青衣青帽,胸前繡了飛鷹圖案,腰配朴刀的青衣侍衛,命他速去通知羅百貫前來接收。
守城的軍士見鎮原知縣和縣丞都對這錦衣青年十分客氣,哪裡還敢多加盤問,客氣地揮手放行。
樑子期見狀心中也是頗有幾分自得,領著許梁和黃道周,邢中山走到車隊前,獻寶似地掀開車上蓋著的油布,道:“幾們大人請看,這五車全是去年新出的大米,那邊三車是玉米粒,再後邊四車是脫籽的棉花,再有就是些大豆紅薯了……呃,大人,這紅薯一類的粗糧在鎮原城內也這般好賣麼?”
許梁連連點頭,笑道:“這倒不是,只是本官覺著這紅薯耐旱穩產,在青黃不接的時候興許能派上大用場,是以特意吩咐多備一些。”說著鄭重地朝樑子期道:“梁兄弟費心了。也請梁兄弟轉告令尊,就說本官多謝梁員外了。”
樑子期連連擺手,雙方又客氣一番,便見羅百貫領著一眾梁記夥計趕到城門口,當下引著梁家的車隊進城,找地方卸貨結算去了。
這些事情自然有梁家的管事去處理,並不用梁家大公子親力親為。許梁心情大好,邀請樑子期到府上去坐一坐,並請了黃縣丞和賀典史前來做陪。
許梁發話,黃道周和賀誠自然無不從命。兩人陪著許梁和樑子期進了許府,許府的下人們奉上茶水點心,點上暖爐,放下門簾,將廳內與廳外隔成兩外世界,屋外寒氣逼人,屋內溫暖如春。
眾人落座之後,許梁與樑子期東拉西扯,相談甚歡,只是黃縣丞和賀典史看上去卻有些冷淡。
許梁看在眼裡,趁著樑子期離座解手的時機,不滿地朝黃縣丞和賀典史道:“黃大人,賀大人,這梁兄弟遠來是客,咱們作為鎮原的父母官,起碼的待客之道也該有吧?兩位大人莫不是對本官心懷不滿,存心敷衍?”
黃賀兩人連道不敢。兩人交換個神色,黃道周便說道:“縣尊,咱們三人都是讀書人出身,下官是一甲進士,您是江西舉人,賀大人最不濟也是個縣學秀才,自古三教九流,士農工商,商人重利輕義,排位最末。這涇州梁家,富則富矣,出身卻低了些。大人賞識樑子期,賞他些銀兩便是了,又何必如此折節相交,墮了讀書人的氣節?”
許梁愣了半晌,又想了會才明白黃縣丞和賀典史心裡存的什麼想法。他們居然是打心眼裡瞧不上樑隱先這一類的商賈人家。
其實也是,許梁本就不是正經的大明土生土長的人,連這個舉人身份都是靠作弊得來的,對於這時期的等級觀念沒什麼印像,自認為樑子期這人不錯,細心結交一番也沒什麼不妥。而黃道周和賀誠則不同了,受腦子裡根深蒂固的封建等級觀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