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入海口漂了七年沒有被人發現。入秋夜涼,甲板是一定睡不了人的,可這能睡人的船艙只有一間,兩張床鋪原本是自己和老爹的,可關鍵是,程渲,是個女人吶,男女共睡一室…莫牙回頭看了眼程渲——有些不大好吧。
見程渲沒有避諱和自己睡在一屋的意思,莫牙啃著指甲繞著程渲走了幾圈——八成瞎子也不知道男女有別,睡就睡吧,自己總不會是吃虧的那個。
莫牙吹滅油燈,仰面躺在自己的床褥上,翻了個身,衝著程渲的方向道:“明天就可以拆了你眼睛上的白棉布,你瞎了那麼多年,最想看見什麼?”
程渲撫著眼睛上的白布,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個人的名字,但卻沒有告訴莫牙。
☆、第3章 手掌心
程渲撫著眼睛上的白布,她的腦海中閃過一個人的名字,但卻沒有告訴莫牙。
莫牙絮絮道:“一定是你自己的長相。女人哪個不視自己的容顏如命,你瞎了多年,一定最想看見自己的樣子是美是醜…程渲,一句莫神醫,你可是喊定了。”
程渲想起那個人,忽然沒了和莫牙閒聊的興致,她摟著有些潮氣的被褥翻過身,摸著懷裡深藏的龜骨,眼前滿滿的都是密佈不解的疑雲。
——“程渲。”莫牙有些困了,話音裡也開始有了迷糊的腔調,“你真是給人卜錯了卦象,被扔下海的麼…”
莫牙頭一歪沉沉睡去,鼻子裡發出輕微的鼾聲,雖是擾到了程渲的思緒,卻也不覺得太難聽。
——“你真是給人卜錯了卦象,被扔下海的麼…”
程渲自己也不知道。
莫牙一天沒有吃東西,天才剛亮就被生生餓醒,見程渲裹著被子均勻低緩的起伏著心口睡得酣實,莫牙有些不高興。
莫牙走近程渲,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程渲的臉——真滑啊。莫牙舔了舔指尖,怎麼還帶著一股子甜香。
程渲舒展開手臂打了個愜意的哈欠,莫牙縮回手指,靈敏的像一隻貓。
程渲坐直身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勞莫牙大夫。”
——“是莫神醫。”莫牙一層層拆開白布,他比程渲更加迫不及待,自己五歲讀醫書,又在大寶船上心無旁騖的苦學了七年,自己與世隔絕從沒機會醫治過一人,老天把程渲送到自己身邊,也是為了讓自己一展身手的吧。
莫牙挑起一抹自信滿滿的笑容,俯下身子盯著程渲閉著的眼睛,“睜開眼睛看看。”
白布拆下,程渲已經感覺到一絲多年未見的光亮,她在黑暗裡生活了十餘年,幾乎已經忘了什麼是光,她有些不敢睜眼,程渲生怕自己還是什麼也看不見。
——“睜眼睜眼。”莫牙有些急了,“還等著你一聲莫神醫呢。”
程渲眯開一條細縫,她看見一張模糊的臉離自己不過兩寸,近的快要貼到自己的臉上,那張臉俊俏的讓程渲有些發矇——眉毛不深不淺,像遠山一般,鼻樑高高的,嘴唇微張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膚色白淨下巴連半點鬍渣都沒有。
程渲把眼睛又睜大了些,莫牙的臉孔漸漸清晰,一雙晶晶亮亮的烏黑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程渲忽然想起了自己眼瞎前見過的星星,莫牙的這雙眼睛,就是天上最亮的星星。
莫牙朝著程渲動也不動的眼睛揮了揮手,鼻尖湊得已經快整個人撲上去,可程渲像被人點了穴似的動也不動,眼睛更是沒有眨一下。
——“不是吧…”莫牙跳出去半步,“怎麼會還是個瞎子?”
突見光明的程渲看著莫牙,眼角流下淚來,莫牙只當她難過,可又有誰比自己難過,莫牙一屁股癱坐在凳子上,怵著默默流淚的程渲唉聲嘆氣,“難不成真要天天伺弄一個瞎子…”
程渲才想大叫一聲“莫神醫”,聽莫牙管自己一口一個瞎子實在是聽著刺耳,程渲壓抑著狂喜存心逗他一逗,抹了抹眼角,道:“莫大夫已經盡力了,飽讀醫書就和紙上談兵差不多,算了,程渲認命。”
莫牙想指天罵地,他撓著頭衝出了船艙,治不好瞎子,卻還得混飽肚子,還是兩個人的肚子。
屋門被莫牙摔得哐當一下,程渲噗嗤大笑,跳下床褥捂著肚子笑的直不起腰。程渲看見了,眼盲十多年,自己居然被一個在海上漂泊了七年的大夫治好,不,是神醫。
程渲環顧著船艙,她看見了滿屋金碧輝煌的擺設,綠油油的是翡翠白菜,黃燦燦的是別人嘴裡的金子麼?還有那凝白凝白的石頭…自己瞎的早,太多東西還沒見過就瞎了,程渲也認不出那是什麼,總該是寶貝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