輩子都吃不完。
難怪外界的人類一下子斷了他們的音訊。他們壓根兒就不到外邊的荒野上活動,誰人能探聽到他們的行蹤?他們根本就沒有行蹤。餓了逮兩隻蝙蝠吃,渴了下到巖洞下的冰河上啃冰塊,既解渴又清火。後來他們在下游不遠處,發現了一處不結冰的活水口子。那是一個向陽的矮崖下,由於避風而溫暖,水流在這裡遇阻後變急,成了一個永不凍冰封口的活水處。於是每天吃了蝙蝠後狼孩就揹著母狼下來,到那不結冰的活水口子飲水。那水甘甜清冽,舒服到渾身每個毛孔。
光陰荏苒,時間慢慢流過。他們就這樣送走了漫長的嚴冬,迎來了草木蔥蘢的春夏。為了伸展四肢不失矯健,趁草深樹綠容易隱蔽,狼孩和白耳狼也有時躥到荒野上猛跳狂跑一陣,追野兔捕狐獾,又爬上高峰狂嚎一陣兒,弄得四野都為之顫慄。
老母狼卻一天天地更加衰老了。
它安安靜靜地趴臥在洞內軟草上,很少走動,微閉著雙眼,呼吸也很細弱。它的飲食也大大減弱,幾乎幾天不吃什麼東西。孩兒們弄來的蝙蝠、山兔、雉鳥,在它嘴邊堆成小山,可它聞都不聞,一點興趣都沒有。就是發生興趣,它也咬不動嚼不爛咽不下,索性就放棄那些麻煩。它似乎不吃東西也可以活下去。可狼孩不幹,非讓它吃東西不可。每天狼孩餵它吃,喂得很艱難也很細緻。先是把母狼愛吃的兔肉放進自己嘴裡嚼爛,然後用手爪掰開母狼的上下嘴,再用自己舌頭把含在嘴裡的肉食推送到母狼的嗓子眼裡,這樣母狼就容易嚥下去了。吃到維持它生命的有熱量的食物,老母狼也能精神起來。狼孩每每這樣餵食,不厭其煩。白耳負責出去捕食。老母狼應該知足了,過著幸福的晚年,兒女也孝順能幹。比起人類許多被子女拋棄的老人來說,它可是幸福多了。
母狼有時也鬧脾氣。狼孩沒有煩給它餵食,它自個兒卻煩了,有時死活不張它的嘴,急得狼孩抓耳撓腮,咬也不是打也不是,哄勸又不聽。白耳在一旁幫不上忙,只有團團轉,發出一聲聲哀嗥狺吠。到這時候,母狼鬧夠了,見兩個孩子可憐可笑樣,又動了惻隱之心,便放棄一時的倔犟,張開嘴又吞嚥起狼孩餵給它的軟食爛肉。
這真是一個感人的一幕。當年被母狼叼走,用狼奶喂大和呵護的這個人類孩娃,如今用自己的嘴舌喂嬰兒般喂著老母狼,也活似一隻大鳥用長喙把叼來的蟲子放進嗷嗷待哺的小鳥嘴裡一樣。神奇而野性的世界裡,這其實是一種最純樸最真摯的感情表現,似乎是個很自然的事情,不像人類社會那般弄得太複雜,什麼道德啦、忠孝啦、責任啦等等,先思想,後行動。野獸則先行動,後——後也不思想,他們不要思想。人類已被他們的思想弄得亂七八糟了。聖者說過,人類一思想上帝就發笑。野獸不思想,也沒人發笑,上帝會沉默。沉默的上帝更可愛。
母狼家族在這一段的新穴居生活其間,也遭遇到過一些特殊情況。
那一天,沿著這條蜿蜒逶迤的錫伯河,走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一個是禿頭上永遠扣著一頂帽子的年輕人,一個是猥瑣矮小的中年男人。他們倆為復仇為洩憤,仍然不屈不撓地追尋到這一帶,查探白耳狼的下落。
他們果然探出了些蛛絲馬跡。
他們也像野人般潛伏在河南岸的草叢中,眼睛死死盯著對面懸崖上的那個舊鷹巢。那是個十分可疑的洞口,不見老鷹飛,也不見小鳥入,偶爾卻傳出些奇異的聲響,從裡邊飛躥出一兩隻大蝙蝠又飛回去。那裡邊究竟有什麼古怪呢?兩個月之後,他們終於有所收穫。一個寂靜的月夜,他們看見狼孩揹著老母狼從那巖洞裡爬下來,到河邊吧唧吧唧飲水,而後又爬上去消失在那舊鷹巢巖洞裡。
猥瑣的男人是娘娘腔金寶,他由於狂喜,差點咬破了嘴唇,二禿子胡倫則奇怪,他們追蹤的主要目標白耳狼哪兒去了?
娘娘腔安慰他彆著急,找到了母狼和狼孩,還能跑得了白耳狼?果然他們後來不久也看到了白耳狼。他們兩人不得不佩服,這個母狼家族居然能找到如此隱秘的天然巖洞做巢,真是匪夷所思,令人叫絕。他們兩個犯愁了,怎麼樣才能消滅他們?他們根本無法接近那個峭壁上的巖洞,從下邊他們肯定上不去,從上邊又怎麼下來進得去呢?他們苦思冥想。
兩個人突然消失了,多日之後有一天他們又出現了。這一次是他們出現在河的北岸上,在那座巖洞的頭頂上邊。他們帶來了長長的粗繩,由娘娘腔金寶用繩子綁上自己腰,手裡還提著雷管炸藥包,由留在上邊的二禿子往下放繩,一點點地把娘娘腔送下去。狗日的,夠狠毒的,居然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