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坑,紀念館建在地下,走進去時便被歷歷白骨包圍,場面令人不忍多看。我的膽子不算小,不然就不會讀歷史專業。但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麼膽戰心寒。這樣直面死亡,這樣呼吸著新死的腐氣,我連一塊可以不用踩著屍體的地方都沒有。我抬頭看,離地面有一人多高。
我的揹包裡有爬牆的鉤繩和一些簡易的工具。為了能在視人命為草芥的亂世生存下去,研究小組特意請了健身教練和特種兵突擊訓練我。我穿著迷彩服爬牆過溝,學搏擊和女子防身術。雖然學的時間太短,還是菜鳥級別,可好歹多門技術。但眼下的情況是,我連到揹包裡拿工具的力氣都沒有,手抖得太厲害。除非我能閉上眼不看這些血淋淋的斷肢殘臂,塞上鼻不聞這世間最難以忍受的腐臭。所以我腦子塞住了,連揹包的扣子都接不開,急得哭出聲來。
又一具屍體拋下,差點砸中我。上面有人!我像是溺水的人見到救命稻草,趕緊疾聲呼救,上面露出了幾個頭,滿臉恐懼。他們把我當成詐屍了,我趕緊表明自己是活人,不留神掉了下來的。叫嚷了一段時間,終於拋下了一截繩子。
我被拉上去後依舊七竅離身驚魂未定,可是發現被救了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救我上來的人看上去應該是呂光這邊的小兵,一般做掩埋屍體清掃戰場的都是老弱病殘之兵。可是被一群老弱病殘之兵圍著,臉上還露著不懷好意的表情,我不禁叫苦連連了。
還沒從剛剛的震驚中回神,就得趕緊應付眼下的局面。戰爭中,女人永遠是戰利品。這些傷殘人員,無法像衝鋒在前的先頭部隊那樣得到女人和財寶,肯定將意外掉到死人坑的我當成老天的饋贈。我雖有麻醉槍,可是這麼近距離圍了太多人,如果開槍,我不確定在他們將我拿下前能撂倒幾個。
臉上堆笑,看著絕大多數是關中漢人的臉型,對著他們盈盈一拜,用漢語說:“諸位大哥,妾身是杜進將軍麾下參軍京兆段業在龜茲剛納的妾室。到城外尋些草藥,不慎踏入坑中,打擾諸位大哥做事,妾身賠禮了。”
我對呂光帶來西征的漢人,只知道杜進和段業。杜進是呂光的得力部將,呂光定河西,杜進功勞甚大,呂光封為輔國將軍、武威太守。因為權高一時,出入羽儀,甚至與呂光相差無幾,被呂光所嫉,尋了個理由殺了。
而段業,則是十六國時期北涼的建立者,在呂光西征龜茲時還只是杜進的僚屬,後任建康(今甘肅酒泉)太守。公元397年,匈奴人沮渠男成叛呂光建的後涼,為了服眾,將段業推為王,於是這個“儒素長者、無他權略”的漢人因緣際會地成為十六國之一的北涼國主。
呂光的部隊裡各色種族都有,呂光是苻堅一族,是氐人。而我的臉一看就是漢人,還是找個軍中的漢人比較能騙得了眼下這群人。之所以借段業的名,是因為杜進職位太高,說是他的妾怕有人懷疑。而段業此刻還只有二十來歲,只是個參軍京兆的文職,能夠詳細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我這麼一號妾室的應該不是太多。行軍打仗一般不能帶家眷,但呂光一攻下龜茲就打算長久駐紮,應該會同意軍官找女人的。
果然那些人臉上悻悻的,畢竟不敢得罪上級領導。我噓口氣,打算開溜。沒想到他們的一個小頭目死活要陪我去找段業,估計是想拍馬屁。我推脫不掉,想想我一個人要進城也的確困難,就跟上他走了。
往城裡走,一路都能看到戰爭剛結束的痕跡。還有人和馬匹的屍體沒有清理乾淨,到處散發著惡臭。一些用廢了的攻城車,大石塊,隨意棄著。血已發黑刃已捲曲的刀劍不時阻塞著路面。龜茲高大的城頭有缺口,城上的戍樓破爛不堪。
沒有親眼看見這場戰爭是如何打的,我只能回憶史書裡的記載。
呂光是七萬步兵,五千騎兵,再加上鄯善和車師前部為嚮導的兵力,在十萬之數。而白純傾國財寶請救獪胡,獪胡派了二十餘萬來支援。加上溫宿、尉頭等地的兵力,合起來有七十餘萬對抗呂光。
這樣一場實力懸殊的戰鬥,呂光卻贏得漂亮,不愧是苻堅手下得力戰將。《晉書》記載,當時諸將領認為敵眾我寡,要連營結陣,呂光卻不同意。他說:“彼眾我寡,營又相遠,勢分力散,非良策也。”
呂光命士兵在城南,五里一營,深溝高壘,以木為人,披上鎧甲,戴上頭盔,遍插旌旗,以為疑兵,迷惑城中的龜茲人。自已率大軍在龜茲城西迎擊獪胡的聯軍。獪胡有鐵甲騎兵,陣勢嚴整,甲冑堅硬,呂光軍的弓箭不能穿透。而且獪胡偏師多是輕騎,以革繩為武器,策馬擲人,多有中者。所以,戰爭初期,呂光處於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