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希望能成為萬人的精神之師,引導芸芸眾生到達他認為的絕對彼岸。眼下的他雖然只有十三歲,怕是早已建立了這樣的人生觀價值觀了。
我正在想那些有的沒的,怎麼覺得半天沒聲音了呢?這才注意到他怔怔地看我,嘴角微顫,眼底居然泛出一片刺目的光。是讚賞,是感動,更是得遇知音的欣慰。
“艾晴,羅什何其有幸,能在芸芸眾生中遇見你。”
我尷尬地扯嘴露一個難看的笑。這絕對是因為我讀過關於他的記載,我知道他初學小乘但後改宗大乘。我那番言論,不過是把小乘和大乘的大致區別背了一下而已。而之前,他也流露出困惑,所以我能推測出他現在猶豫的,正是改宗問題。
“艾晴,還記得在沙漠那夜,你曾問我為何出家麼?”
他的眼神越過我,飄向遠方。我趕緊坐正身子,洗耳恭聽。
“母親在我七歲那年出城遊玩,看到墳間枯骨縱橫,猛然悟到,貪慾乃一切苦難的根本,慾望之火猛如地獄之火,終究會將一個人燒成白骨,零落荒草間。她不想再受無盡的煎熬,便發誓:若不能剃髮出家,就不吃不喝。父親最初不同意,母親便真的絕食。直到第六天晚上,母親氣如遊絲,仍不肯進食。父親害怕了,只能答應她。母親怕父親反悔,執意要先落髮,才肯嚥下食物。第二天她便受戒了,搬出家,住進了王新寺。”
他的傳記裡就有耆婆為何出家的記載。輕輕點頭:“所以你就跟著母親一起出家。”
他卻搖頭,兩眼盯著微微搖曳的油燈芯,似乎在回想什麼。“母親出家後我因思念過甚,常常到寺裡探她。她跟著大師們習經時我便坐一旁聽。不知為何,那些經文我只要聽一遍,便能背誦,人人稱奇。寺中高僧佛圖舌彌問我所背之偈,我皆對答如流。他讚我是佛門偉器,便跟母親商量,欲收我為徒。”
他的早慧是出了名的。記得他的傳記中便記載他七歲出家時“日誦千偈,每偈有三十二字,共三萬二千字”。想想看,一個七歲的兒童每天背三萬兩千字,還是那種難懂的佛經,也就愛因斯坦,霍金能比了。我估計讓他背圓周率,準能破吉尼斯記錄。
“所以母親問我是否願意出家。我知道出家能跟母親在一起,便答應了。”
我一聽有點愣神了。是啊,無論他多聰明,也還是個離不開母親的幼童。這個出家的理由,多簡單。而他的一生,在七歲便因這一點頭,一錘定音。
眼光從油燈上飄開,看向我,眼裡的迷茫水霧再次浮現:“你上次問我為何出家,我卻發現,真的不知如何作答。為了能跟母親在一起?我已經不再是七歲幼童。再過幾年,我便要受大戒,真正遁入空門。可是,我最近幾乎每晚問自己,為何出家。”
“那你想通了麼?”我小心地問。
“以前習法,師父們告訴我,要透過修行,自我解脫,了生死,離貪愛,才能到達彼岸之涅槃。我在罽賓便跟隨得道高僧盤頭達多習小乘佛法,有四百萬言,都是講如何修行得證大果。可是……”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邊,無意識地扳手在身後,消瘦的背影孤清寥落。雖然尚年少,已經顯出未來佛學大師的雛形。
“一路回來,見白骨野於沙漠,盜賊四下伏沒,百姓困苦不堪。我便在想,我個人固然可以透過修行得道,可是他人呢?那些盜賊卻是依舊為非作歹,百姓依舊受生老病死苦。我習佛法,究竟為何用?”
我也站起來,走到他身後,柔聲說:“小乘出世,大乘入世。所以你接觸了大乘,就覺得大乘教義更符合你的心性了。地藏王菩薩有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你是否想像他一樣,渡人而非渡己?”
他迅速轉身看向我,眼露讚許,臉上倏然明朗:“是,艾晴。在疏勒時我師從須黎耶蘇摩,第一次觸及大乘,便深深折服。這些日子裡,每日與你相處,聽得你對大小乘用片語既能參透其意,我更是心嚮往之。只是……”
他臉上掃過一絲不快,悶悶地吐氣:“回龜茲後,凡我提及大乘,師尊們都斥為外道謬論,羅什無從學習,深以為苦。”
我能理解他的苦悶。龜茲信奉小乘幾百年,在佛教初期大小乘的紛爭又很激烈,大乘在當時傳播,決不是佛教內部的主流,而是極少數“積極分子”的“作怪”行為。所以,可以想像他在整個大環境中如何無奈如何掙扎。
“羅什,其實大乘是在小乘上發展得來,兩者並不對立。佛陀創佛教,是為反對婆羅門教,反對種姓制度,所以教義簡單。修行方式參考了當時流行的苦修,